“没错,看守很难抵挡的住,”张建成点头,“更糟的是,牢门管营里也混入细作。犯人作乱,外界本该即刻得到警讯,但那天却无人通报县衙和军营。”
“里应外合。”镜观点头,“没想到,赤烟牢也有破掉的一天。”
“谁说我的牢破了?”高适哼道,“凉州府游击将军穆骈带了一队蕃兵路过,听到喊杀声立即勒马布阵,将那群犯人堵在牢门口。”
“穆将军带的蕃兵不多,就几十个人。”张建成说道,“那帮囚犯有数百人之众,跟着昆仑奴一涌而出,嚎叫着想把穆将军他们活活撕了。”
镜观低声道:“可是那群犯人倒霉,竟然遇到魔弓穆骈。”
“你知道穆骈?”张建成诧异道:“穆将军抬手三箭,射进那个昆仑奴的双眼和口中,箭羽贯脑而出。其他蕃兵轮番齐射,犯人们丢下几十具尸体退回牢内。那个大食人暴跳如雷,下令众囚犯拆掉门板、铜盘铁片,顶在前面再次往外冲。”
镜观没说话,脑子里浮现出传说中穆骈的样子:相貌丑陋,平日里沉默寡言,右臂畸形的大,比左臂粗壮一倍,骑着一匹哈萨克高头战马,马背上驼着数个箭囊。一次出关巡边,进入敌方腹地,遭遇十倍的敌人,他让部下策马而退,自己取出七尺长弓,慢慢骑行殿后,神态悠闲,对方担心有诈,不敢贸然上前。每次敌方斥候逼近,都被他回马一箭射死。穆骈的长弓射程有寻常弓三倍还多,箭势之猛足可贯穿金石,敌人的箭射不着他,反被他射死近百人马。
穆骈边射边退,不慌不忙,敌方将领着恼,下令骑兵远远绕开,四面将他围住,一起冲锋。穆骈双眼发亮,喊了一声,跳上一座小丘,把数个箭囊戳在地上围成一圈,身形手法快如鬼魅,朝四面八方拉弓急射,箭矢就如同疾风暴雨一般泼洒,敌兵一旦靠近就中箭跌倒马下。因为拉弓控弦过猛,穆骈手上的皮套磨烂,手指皮开肉绽,鲜血从手掌一直流到手肘,浸透了衣袖,他自己浑然不觉。僵持了一两柱香的时间,穆骈箭矢用尽,他弃弓拔刀,静候对方策马上前。此时部下带着大批援兵赶到,敌军恨恨撤退,留下了数百具尸体。经此一役,魔弓穆骈名扬塞外。
张建成摇头晃脑地说:“穆将军对上戎狄大军都闲庭信步,哪里会怕这些乌合之众,那些囚犯拼凑的木板铜盘,在穆骈的长弓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那伙人明白自己冲不出去之后,恼羞成怒,折回地牢,杀光了受伤的狱卒杂役等人。”
镜观问:“那女子,叫韦慕青的,也死在这场暴乱中了么?”
张建成叹了一口气:“如果那样就好了。众囚犯折回监狱时也袭击了女牢,几个官媒婆都死了,他们把韦慕青等几个女囚掳到男囚室,肆意凌辱。等到官差重新攻进地牢时,几个女囚中也就韦慕青还活着了。”
“那韦慕青受辱之后,还苟且偷生,原本是想有朝一日她父亲平反,父女团聚。暴乱中,她从男犯人口中得知父亲已经被拷打致死,按理说她应该心如死灰,设法自尽,可她偏偏没有。从那之后她面无表情,整日就是吃睡,连官差来狎昵她都毫不反抗。”
镜观沉默不语。
“没多久官媒婆发现韦慕青有孕在身,又过了几个月,她生了一个女婴。关键就是这个女婴,据说长相惊怖非凡。”
“她怎么个模样?”
“已经没人知道当时她的模样了。替韦慕青接生的稳婆当场就疯了,满口胡言乱语,几天后淹死在河里;当时在场的另一个官媒婆面如白纸,变的像哑巴一样,一句话不说,当夜回家上吊死了。”
“那女婴还活着?”
张建业为难的咽了口吐沫:“是,也不是。”
“小僧不明白,还请大人明示。”
“那稳婆疯了之后说的大部分话都让人听不懂,只有一两句还能让人听明白,大概是说韦慕青的女婴是妖魔转世,不过她刚出生就死了。”
“那婴儿骸骨在哪里?”
“生产后韦慕青带着那死婴回了女牢,她用手在地上挖了个浅坑,把孩子埋了进去,然后用藏好的陶瓷片抹了脖子,弄的牢房里都是血。等狱卒察觉不对,赶过来时,人已经没救了。不过最奇怪的是,牢房里没有找到女婴的尸骨。”
“哦?”镜观挑了挑眉。
“狱卒挖开了韦慕青埋孩子的地方,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通向地底的洞穴,像是什么野兽打的洞一样。对了,狱卒挖出来的土都渗着血,那几个人看了也有些害怕。”
“这件事大家嘀咕不安了一阵也就过去了,毕竟只是个夭折的孩子而已,那个疯稳婆的胡言乱语也没多少人放在心上。”
镜观叹了一口气:“在这煞气这么重的牢狱,又是经常死人的地方,会长出一些奇怪的东西,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监牢的每一层都有镇鬼辟邪符,隔几个月就会请道士来做场法事,在此之前倒也相安无事。”张建成喝了一口茶,“直到两年前开始不安宁了。”
“一开始,巡查的狱卒会在深夜听到小孩的哭声,哭着要娘。有人举着火把靠近时,会看到有什么东西的身影一闪而过,狱卒们也都是凶悍之人,一开始不以为意,直到有一天发现死了人。死者姓雷,外号‘横虎’,之前当过兵,也是刀头饮血的悍卒,被发现时他让什么东西给开膛破肚了,心肝肠胃都已不见。从那之后狱卒人心惶惶,巡夜时能躲就躲,说来也怪,从那之后那暗藏的东西就不再啼哭,改为怪笑,可那笑声比哭更渗人。”
镜观慢慢说:“应该是怨骨泣婴,爪利牙尖,动作迅猛,喜食人。”
“狱卒接二连三的死,来过几个术士,也是你这般说法。可说了又能怎样?一个个都叫那怪物撕烂了,有个道士的肠子被扯了这么远,”高适伸出胖胖的双手,比划了一下:“那时我他妈才知道人的肠子能有这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