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起床铃声的响起,午睡后的新飞行学员们,一个个揉着惺忪的眼睛从床铺上艰难地爬起来。
其中有些人表情是那样的茫然,显然他们还没有从“家”的概念中走出来……
下午是整理内务时间,说是整理内务,该收起来的东西其实都已经收起来了,比如“便装”,也就是除了军装之外的所有衣物,都已经放到自己的行李箱中,进入到储藏室内。
当然内衣裤不再被收起来的范畴之内。
当那些潇洒的便装能够重见天日的时候,时间至少也要在三个月后,而到了那个时候,穿在身上的夏装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地。
所以,所谓的整理内务,其实就是叠被子。
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有关于军营的印象,绝大多数人是从电视上产生的,每年春节的时候,国家领导人都会下部队进行慰问,而一床整齐如刀切豆腐一样的被子总会让人惊叹不已。
而想要让自己的被子达到电视画面中的要求,新棉被下发后第一次成型至关重要。
首先是要将被子压平,其动作没有什么要领,就是将被子平铺开来,用两个胳膊在被子上不停地来回压,直到把里面的棉花均匀地平铺开来压实。
俱乐部的地面上早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很多感觉在床上无法按照要求完成任务的学员,都在老班长的指点下,趴在俱乐部的地面上和棉被较劲。
陈飞翔没有去,被子和褥子都是崭新蓬松的,这样的棉被盖在身上会很舒服,但与内务条例不相符合。
但是想要在半天甚至几个小时的时间内,让被子的厚度降到符合内务条例的标准,这也很不现实,即便在地面上用身体在上面打滚也无济于事。
这是一个需要时间的任务。
当然也有捷径可以走,那就是用水洒在被子上面,那样被面下的棉花就会在第一时间内变得瓷实,在陈飞翔的记忆中来自浙江的张恒就是这么干的。
想到这里,陈飞翔扭头看了看张恒的床位,空空的床位表明他已经去了俱乐部。
相对来说,北方的夏天其实很好过,虽然中午热,但是早晚很凉快的。
而八月份的南方,晚上和白天一样难熬,设定在晚上进行休息的生物钟没有气温的配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比白天更痛苦。
这个年代,空调对普通人家来说尤其是农村的家庭还是个稀罕玩意,闷热的夜晚让大多数人都会睡的很晚。
电扇能够解决部分问题,但毕竟即便家里有电扇,也不可能每个房间都有。
而在北方,尤其是东北三省这地方,晚上要是不盖上一床被子,那是会感冒的,可以想象当熄灯的铃声响起之后,身上没有被子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哪怕床头柜中有军大衣也是无济于事的。
为什么不盖被子?
被子湿了,然后盖在身上,那不是取暖,那是乘凉。
“班长,是不是这样?”
“班长,看看我这样是不是符合?”
……
这样的声音,在整个五队之中此起彼伏。
当然说话的声音不会很高。
在进入学员队后,所有的学员都被老班长告知,在队中禁止大声喧哗!
但是一个学员队百十来号人,即使所有人的声音都放到了最低,但是总量加起来仍然嗡嗡作响。
老班长们忙的不亦乐乎,但是在忙碌之中,他们收获的是被重视被崇拜的快乐,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痛并快乐吧。
刘清泉在忙的不亦乐乎的同时,也不忘关注陈飞翔的举动,这纯粹就是下意识的举动。
当然其中也有好奇的成分在内,他很想看看,这个队长口中的天生军人会有怎样的表现,刘清泉心底甚至有点期待,陈飞翔的表现能够正常一点,普通一点,和大多数人一样一点,虽然这样的期待有小阴暗。
到目前为止,看不出陈飞翔的表现有怎样的不同凡响,似乎就是和所有新学员一样,他只是那么安静地在用双手压着被子。
要说有没有有别于他人,其实还是有的,只不过在这样的环境中,他的举动看起来实在是太过平凡和正常。
其实这样的正常才是不正常,只不过这感觉太容易让人忽视。
作为一个新兵来说,在任何时候,都想引起老班长的注意,都想表现的更为突出,这才是正常的表现。
当然,这也是所有年轻人最为正常的表现:争强好胜。
还没有人还和陈飞翔一样,只是一声不吭地在一遍一遍地用胳膊压着平铺的被子而不是时刻想吸引老班长的视线。
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战友,已经把被子叠起来过一次,然后因为不符标准而再次平铺开来。
陈飞翔没有。
从头到尾,他就那么安静地,重复不变地压着被子……
对于刘清泉这样的老班长来说,这些新学员们第一次按照内务条例叠被子,所能够做到何种程度,不用猜测,也不用考虑,结果不言而喻。
因为他们也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
叠被子是一个简单的事情,但同时叠被子又是一件并不简单的事情,想要达到电视上看到的那种效果,很难。
在这个还没有出现用其他辅助工具帮忙的时期内,说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或许夸张,但是对新兵来说,或者对大多数军人来说就是如此。
时间因为专注而加速,两三个小时的时间,不经意就这么悄悄地溜走了……
刚开始的时候,刘清泉还时不时地关注一下陈飞翔的情况,但是每次的视线里,陈飞翔都在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所以,慢慢地忙碌的刘清泉就在不经意间忽略了他的存在。
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新学员们都把被子叠了起来,当然和内务条例的要求相比,差距很大,和像刘清泉这样的老班长相比,差距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为了让全班的被子,不至于太过难看,刘清泉帮这个新学员抠角,帮那个压压线,来回奔波于班级和俱乐部之间奔波于一条条被子之间……
“准备吃饭!”
一声长铃过后,一班老班长王向阳的声音在长长的走廊中响起,在已然有些安静的五队中竟然有回音的产生。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所有的新学员们都在和被子较劲,所有的老班长当然的都在帮助新生和被子较劲,所以整个队中出现了难得的安静。
刘清泉刚在俱乐部中帮徐建把被子整出形状来,被子徐建已经抱回去了,环顾了一下,俱乐部已经空无一人。
经过了近两年的体能锻炼,一个下午的帮忙叠被子,还不至于让刘清泉腰酸背痛,但当这样枯燥的重复结束时,他还是舒了口气,终于结束了……
但是心中怎会感觉到有那么一些不安呢?
挠了挠头,刘清泉突然想起陈飞翔来。
心中咯噔一下,口中不由地惊呼:“坏了”……
昨天晚上开会的时候,区队长已经布置了任务,在今天晚饭后,他会带领大家,也就是刘清泉这些老班长们,到各个班转一圈,一是让新学员记住他这张脸,第二就是对各班半天内务整理的效果进行参观。
参观不是评比,当然新学员的被子还达不到需要评比的层次,但是即便是参观,也会产生优劣和好坏的印象。
即使这次参观不存在排名,但是在部队,在战友之间,比试是无处不在……
全班有十一个人的被子,都是经过了刘清泉的指点和加工,当然其他班级也会是同样的情况,经过他们这些老班长加工后的被子,今天肯定是达不到内务标准的要求,但是也不会很难看。
这时候刘清泉终于知道心底不安的由来,因为他在不经意间漏掉了陈飞翔。
虽说从昨天到今天,这名新入伍学员的表现和一名老兵相比,毫不逊色,但是叠被子这项工作,如果没有经过长期的重复,弄出来的效果会是怎样的,刘青云可不仅是心里没底这么简单。
想到这里,他赶紧冲向了七班,到排队开饭还有五分钟时间,虽然这点时间不够整出一床让他自己满意的被子,但是至少会让惨不忍睹的摸样得到最起码的改变。
当刘清泉撞开七班的门时,他在嘴中一个劲地嘀咕着脑海中的猜测:“像坨屎?应该不会吧,但愿不会……吧”
班里很安静,所有的新学员都站在自己的床边上,不是用手压着被线,就是用手抠着被角,陈飞翔也干着同样的事情,站在床边,弓着身体。
而被子,则是被陈飞翔的身体给遮挡住了,看样子,陈飞翔是正在修理他的被子。
但看到这情况,刘清泉心中就更加紧张了……
三步并这两步地冲到陈飞翔的身后,伸手就把陈飞翔给拉开了,口中急切地说到:“让我来”。
为什么刘清泉会如此的急切,这陈飞翔有些疑惑,但在刘清泉伸出手来的时候,他还是偏到了一旁让开了位置。
为什么手并没有碰到陈飞翔的身体?
为什么陈飞翔的背后就好像长了眼睛看到一样而提前让开了位置?
这些在刘清泉的心中完全不重要,他甚至都没有觉得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此刻的整个心神完全被一件事情充斥的满满的。
那就是利用这最后一点时间帮陈飞翔整好被子。
可是当陈飞翔的身体让开后,眼睛里看到的情况,让他彻底惊呆了,伸出的双手僵硬地停滞在了空中……
军队里,最靠着门的床铺,毫无疑问都是老班长的,床上的被子和褥子,和新入伍新学员的不同,由于经过漂洗,都已经掉了色,走进军营,想要知道谁是新兵谁是老兵,看床上的被子一眼就能弄明白。
出现在刘清泉眼前的,军绿色的被面是崭新,平放在平整的床面上,虽然厚度和内务条例上的要求相比,还有一定的距离,但这不是主要的。
主要的是刘清泉很想骂一句“尼玛”!
真的有叠得这么整齐漂亮的被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