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带着宽容笑容望着她的不是昕文吗?只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转念间,前面的队伍便停了下来,似乎要稍作修整,子漩循着昕文凝固着笑意眸子望过去,看到了几间破旧的房屋,大门上的匾额已经掉下了一边,斜斜的挂在门楣,上面三个布满尘土的大字刺痛了子漩的眼睛――马嵬驿。
子漩不禁回头望去,却见一旁的昕文脚不点地的往前而去,她赶忙回神跟上,她跟着昕文飞快的脚步往前走,踏入马嵬驿,破败的景象愈是显的凄凉,她一个愣神,再抬头,竟是没了昕文的踪影。
她木然的往前走,在驿站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口枯井,井口几乎被稻草掩埋,她不明所以的走过去,是昕文引她来这里的吗?这口井究竟有何特殊意义?
驿站外有不小的骚动声传来,子漩循声走过去,一眼便瞧见了驿馆佛堂前那株萧瑟的梨树,头忽然裂开似的疼了起来,那就是杨玉环被害死的地方,为什么?她怎么会来了这里。
她彷佛看见被缢死梨树下的那名华衣女子有着她所熟悉媚丽面容,不要~不可抑制的惊呼声逸出唇角,惊飞了枯枝中的一群乌鸦。
“小姐…”“娘娘…”一阵杂乱的喊声将她从梦魇中拉回,茫茫然的睁开眼,见到竹清、香巧等人都围在身边,下意识的揉了揉太阳穴,“没事,做了个梦。”远处隐隐约约的有高亢的乐声传来,子漩微一蹙眉,“今儿个是什么节日,怎么奏如此隆重的编乐。”
香巧仔细的掖好子漩身上的被子,低声道:“平卢节度使安禄山今日入京,陛下盛典相迎,排场…”未完的话止在子漩霍然凌厉的眼神中。
料峭春寒中,香巧只听得子漩口中缓缓吐出一句无比凝重的:“终于来了。”
“娘娘…”竹清轻声的给半眯着眼的子漩请了安,看着她脸上复杂多变的神色,心下亦是疑惑,想到方才香巧紧张而担心的表情,眉不禁蹙了起来。
“这两天严密注意着太真宫,将每一个出入太真宫的人都给我回报。”她改变不了历史,可是却是不甘心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它发生。
麟德殿持续几日都响彻着华丽编钟低沉而大气的乐声,子漩知道,那里夜夜笙歌,只为招待平卢节度使,而这个人,陪着他喝酒作乐的人无人会想到,就是他,结束了这个辉煌的大唐盛世。
享,李嗣升温文柔和的笑脸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瞳孔蓦的收缩,她曾经告诉了享要他注意安禄山,不知他在这样的场合会如何应对。
享那么谨慎,应该不会在不明白在安禄山如此受信任的情况下对玄宗说些什么,只是心为何却是不安的厉害。
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月下光华,静如流水,这悬挂半空的圆月从来不曾改变,变的是她,或许近来她真的累了,为何常常想起自己的世界,想起昕文,白日里的梦又在脑海浮现,心底不禁打了个寒颤,云裳,我又该怎么帮你?
门外传来柔和却压抑着不甘的低沉嗓音,子漩微叹一口气,起身打开沉重的宫门,门外,一身朗白衣衫的李白眼神迷离的望着宫门,见到子漩的蓦然出现,一下便倾了上来。
子漩愣了一下,赶忙伸手推开李白靠近的脸,可是微凉的脸颊还是被那与夜色一样冰凉的唇瓣擦过,却是在脸上留下了淡淡温热的感觉。
子漩没有看到,径自转身进门,那迷离而茫然的眼神,她知道李白是喝醉了,只是那不甘却是为何事?他现下不正是受着玄宗宠信的时候么?
刚在榻上躺下,身后的宫门也被跟着进来的李白随手带上,身后便传来听似平淡的语气,“燕南壮士吴门豪,筑中置铅鱼隐刀。感君恩重许君命,太山一掷轻鸿毛。(1)”
榻上的身子一滞,看来他的不甘是因为没有受到应有的重用,只是她不理解,李白的抱负究竟意于何处,一个嗜酒若命的人,如何能在朝堂上清明的施展自己的 抱负,他究竟又为何如此落寂?
温热的身子已经在她身畔坐下,她默不出声,等着他的下一句话,耳畔传来“咕噜”一声,扭转过头,发现李白手中的小酒壶壶盖已然滚落至地,他正仰着头,费力的想要倾出那早已空掉的酒壶中最后一滴酒。
子漩劈手夺掉李白手上的酒壶,嗓音淡淡,“太白兄来我这儿便是为了让我看到你酒醉的模样么?如若只是这样,”语气略略一顿,纤长的手指指向宫门,“请离开。”
眼眸蓦的瞪大,看着几乎是贴在自己脸上的放大的脸,子漩面子沉了下来,毫不留情的抬手挥上了那张眼神迷离却是放肆的俊脸。
“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打断了夜的沉寂,十足的力道将李白的脸打的偏向了一边,也让那眼中恢复了一点清明。
注释:
(1) 李白《结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