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元年的冬天在子漩的印象中是异常的寒冷,一个冬日,不过短短三个月,子漩却数次病倒,直至春日来临,苍白的脸依旧带着病容,而李嗣升的信,自从那日蝶舞来过以后,便再也没到过上阳宫。
天宝二载的春天来的分外早,空气中还带着冬日里的湿润与凉淡,子漩素日里躺惯的湘妃榻旁早已摆好了燃旺的火炉,子漩一袭春衣,只将锦被换成了厚的,眼睛闭着,睫毛微微颤动,耳畔响着是竹清清润的嗓音。
“去年岁初,王将军率十万骑兵北出雁门,与契丹军队在桑乾河进行会战,连续交战三次,都取得了胜利。当时,奚人和契丹人组成强大的联军,却被王忠嗣率领的军队打得全军覆没!契丹可汗只身逃走,不久被部下杀死,契丹三十六部尽数投唐,由是,王将军威名大震。自然,我大唐边境军亦是威名大振,耀武漠北,所向披靡。
八月,后突厥汗国因内乱反唐,王将军向陛下献《平戎十八策》。随后联合拔悉密、回纥、葛逻禄三部大败后突厥汗国。后突厥汗国部众千余帐相继归唐,从此,后突厥汗国衰落下去,今后恐怕再无力对我朝边境产生实质性的威胁了罢。”
子漩轻声感叹,“难怪,玄宗不许忠嗣大哥回朝,这一场场的胜利,对于近年来边境频频受扰的大唐王朝来说,无异与一阵强心剂,即是这样,不狠狠的打击吐蕃等国,玄宗怎会令忠嗣大哥轻易返朝,何况还有李林甫在一旁教唆。”
“是呀,”竹清轻声接上,“听说王将军逢至大战,总是一马当先,冲于阵前,不要命似的,因此现在吐蕃等部闻名丧胆。”
眼睛猛的睁开,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与关切,“他,怕是要把所有的怒气与不甘都发泄在战场上罢!”话锋一转,语气喃喃捎着三分的思念,气氛的叹气,“不知之仪近来怎样了,收不到忠嗣大哥的信,竟也断了与之仪的联系。”
“娘娘安心,之仪姑娘武功不俗,况且又是跟在王将军的身边,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前朝没了动静,不知道他们又会变出什么花样,她行事还算秘密,不知他们是如何得知,蝶舞,那么聪明的人,应该是不会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地,如若是她说的,怕现在她已经没命再做将军府的小夫人了。”
“不知道,”竹清递过手上已不再滚烫的紫金雕花药碗,“奴婢会再去探听。”
“阿暄好像许久没来了,”榻上的人喃喃着一口气喝尽碗中的药汁,拈了一颗放在身畔小几子上的蜜饯含在嘴里,便是许久没有声音,待竹清望过去,只能听到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榻旁的火炉烧的正旺,衬的子漩的脸微泛潮红,许是药力的作用,不过眨眼,竟是睡着了。
竹清轻手轻脚的收掉了几子上的药碗,转身走入殿内,没有注意到梦中的子漩脸上露出彷徨挣扎的神色。
隐隐有号角的声音传入耳膜,睁开眼睛,茫茫一片都是黄色的厚土,夹杂着丝丝点点银红的血迹,远处声嘶力竭的嘶喊声充斥着耳膜。
茫然的抬头望向这无垠的黄色土地,只能看见远方缭绕迷蒙的硝烟,这…这么像战场,她怎么会到了这儿?
抬起脚步缓慢而艰难的往前走,不一伙儿,软底的小花履还要及地的裙边都被染上了淡淡的绯红。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厚土中走了多久,直到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拖沓的脚步声以及噪杂的人声,才茫然的抬起了眼睛。
入目的是熙熙疏疏的人群,有青布素帘的马车,亦有口吐白沫的征途老马,有平民装扮、相互扶携的男女,亦有一身将服,拖着长矛疲惫前行的兵将。
子漩的眼光蓦的一闪,这一个个前行的人尽管狼狈,眉眼中却是挥之不去的贵气,走过她面前,对她视而不见,只一心往前赶路。
子漩在大队伍经过后,默不作声的跟在队伍的后面,走了半个多时辰,略一定神,竟是听到身后亦有轻轻的脚步声跟随,她循声转头,惊呼一声,几乎要忘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