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渐凉,明朗的月光拉长了两道相对而坐的身影,一人一杯,漾满清酒,话却是一句没有。
子漩不知道自己为何还愿意留着李白与他对酒月下,或许是那张清朗的脸上淡然却又不甘的矛盾表情,或许,独居冷宫,她真的是太过寂寞,寂寞到需要有人来陪着她一起借酒消愁。
只是这酒,真是消愁,还是令她更加空落。
“太白兄,你后悔进宫么?”“瑞露珍”将子漩的脸颊熏出微微的绯红,如水的眼眸都带着一点迷离,她何尝不知道他也是有抱负的,只是现在的李白,再受宠爱,在玄宗心中永远越不过诗人的身份,所做的亦只是为大型庆典作诗写赋。
“那你呢?后悔吗?”李白为自己斟了一杯,却没有喝,没有回答子漩的问题却是淡淡反问,“难道从没想过自己或许只是一枚棋子?”
思绪猛然间停止转动,她何曾没有想过,只是那想法在脑海中走的那么快,还未及成型,便消弭在了享的温情中。
“难道真的没想过离开,你即能舍弃那如天恩宠,太白便不信你舍不下这精致的牢笼。“李白没有去看子漩的表情,眼神专注的研究着杯子里的酒,话却是直击子漩心扉。
“我可以带你出去,游遍琼水,览尽群山,以挚友的身份,给你最为彻底的自由。”子漩尚未从愣忡的神情中恢复过来,李白的话再次击溃她多年来严密设防的心。
目光慢慢变的迷茫,露出了她不该有的向往,待她回过心神,明亮的庭院中只剩下她独自低吟的身影。
自由?真的是她能拥有的吗?
宫外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扰乱了子漩静立的身影,她侧耳倾听,眉眼中展出疑惑的表情。
听脚步来人应该不止一个人,按理说这个时候竹清该回宫的时辰了,只是另一个会是谁呢?
思绪未完,便听到了宫门被推开的时候,一道人影越过竹清一下扑跪至她脚下,大声哭道:“娘娘帮帮我们主子吧。”
子漩吓了一跳,急急退了一小步,将手撑在身后的石桌上,才勘勘稳住差点被如意扑的略有些不温的身子。
她伸手将如意扶起,见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心中亦不免焦急,“出了什么事了?”云裳正是受着玄宗宠爱的时候,难道还有谁敢逼她做她不愿的事吗?
本已被子漩扶起的如意见子漩问话,又要跪下回答,子漩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柔声叹道:“在我这里没有那么规矩,你站着回话就好了。”
如意站起身,用手擦了擦眼泪,哽声道:“前几日平卢节度使安大人进宫,主子陪着陛下接见,当时奴婢便觉得主子神色有异,只是主子未说,奴婢也不能问;当晚,安大人单独至太真宫晋见主子,滞留内殿半个多时辰,安大人离去以后,主子就有些神情萧瑟,接下来整日的神情恍惚,不用膳,晚上还总会梦魇,到现在好些天了,精神大不如前,食不知味,寝不能寐,奴婢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主子亦什么都不说,就连陛下,都问不出主子究竟是什么了?这样下去,主子会…”知是忌讳,如意避过那几个字,接着道:“奴婢想,娘娘同主子关系一向亲厚,只能趁着今日麟德店大宴,偷偷来找娘娘了,请娘娘去看看我们主子吧。”说着,便又跪了下来。
子漩心中大惊,她只知道历史上安禄山确实是与杨贵妃有私情,只是这私情从何而来,却无人得知,她与云裳相识已十年有余,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秘密,只是不知道安禄山与云裳说了些什么,竟能让她如此方寸大乱,失了精神。
竹清送走如意再回来的时候,夜幕上的月亮已经只剩半个牙儿了,见着半眯着眼躺在榻上打盹的子漩,轻轻扣上宫门,便朝她走来。
“怎么回事?”闭着眼睛,感觉竹清走进,子漩轻叹着问道。
竹清一愣,却也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按例来说,内臣无旨是无法随意进入内殿,可这安禄山...
“怎么?”等了一伙,没有等到竹清的回答,子漩又轻声反问。
竹清又是一阵静默,良久,方才答道:“奴婢不知道该怎么说,奴婢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只是看云裳姑娘的样子,似…似与安大人是旧识。”
“旧识?”子漩大脑迅速转动,十余年来与云裳的相处,不可能安禄山出现在云裳的生活中她却不知道,不知这旧识从何而来,即是旧识,云裳为何又会因此精神萎靡,茶饭不思,难道……脑海中蓦的闪过一道光,眼神蓦然沉下,“你先回去吧,此事我会处理,不要跟殿下提起。”
“是,奴婢知道了。”竹清疑惑的应了声,抬头欲言又止的看了眼子漩,最终仍是什么都没问,转身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