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小谢一筹莫展地来到院长室，懊丧地：“院长，这活我真的干不了了。您给我换个工作岗位吧。”
“她又欺负你了？”
小谢被宋薇一问，忍不住抽泣起来：“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能上厕所不去，故意往裤子里拉屎。一连三天了，臭的要命。有时候，地上一半裤子里一半。给她洗四五遍，还嫌不干净，还让洗，故意折腾人。”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说？”
“开始我以为她吃多了不消化，洗就洗吧，可是给她消化药和止泻药她不吃，她说没病，这不是故意吗？”
“好了，别哭了，跟这种人不能生气，你要找到像她这种老人的弱点，她是因为儿子不来接她，所以故意找茬，找理由让养老院开除她。你过来，我传授你一条锦囊妙计。”然后附耳说了一阵。
小谢怀疑地：“这能好使吗？”
“保证行，不信你去试试。”
“好，我试试。”小谢说完往外走去。宋薇看着小谢的背影，心里充满了爱惜。
小谢到三楼露台，把洗好的裤衩、外裤、线裤收下来折叠好，送到杜美仙的房间。杜美仙没好气地：“洗干净了？”
小谢这回理直气壮地：“洗没洗干净就这样了，我跟你说，养老院有规定，半自理的裤衩袜子自己洗，不能洗的，一次收拾元，弄上屎的，一件二十元钱。我一共给你洗了三次，每次三件，总共一百八十元钱。这规定在接待室的墙上贴着，不信你自己看去。”
“我咋不知道有这规定呢。”
“那是你自己不去看，对养老院不关心。”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们要求老人，把养老院的规章制度都得背下来，我以为你知道呢。再说，告诉你你就不往裤子里拉了？”
“我……我……”杜美仙一时搪塞住，不知道怎么回答。小谢故意让她为为难，受受教育：“院长找我有事，你把钱准备好了，一会我来拿。”
杜美仙戚戚地：“这怎么办，要一百八十元钱，兔崽子走时一分钱都没给我留，我只有十元私房钱。”
小谢装着没听见。一溜烟地跑了。还开心地咯咯直笑。
杜美仙越想越不对劲，从来没听说有这个规定，一定是小谢在捣鬼。所以决定自己到接待室看看。因为她一来就在楼门口被向龙直接背到103房间，根本不知道接待室有什么规定。
她拄着双拐，到接待室门口往里一看，没人，就走了进去。果然各项规章制度，岗位责任制等，规定的清清楚楚。自己真是又气又恼。气的是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来看看，恼的是自以为聪明，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瞎了这一百八十元钱。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害人如害己。
正在犯寻思，突然听到棍子驻地的声音。怕人看见自己不睡午觉，上接待室来干什么。问到头上不知咋回答，就赶紧往外走。到门口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是孙学堂。自己这个气啊：“真是冤家路窄，不想见谁偏看见谁。老娘心情不好，懒得理你。”就视而不见的往103室走去。
“杜美仙”偏偏孙学堂喊自己：“你等一等，我有话跟你说。”
杜美仙本想继续走，不理他，但一想：不停下来，孙学堂以为我怕他呢。自语道：“我正好一肚子气，没处发泄，就拿他当出气筒，是他自找的。”
就停下来，没想到往后一转身，转急了，靠墙的右手拐被墙绊着，自己没站稳一下摔倒在地上：“哎呦！哎呦！我的腿断了，不敢动了。”
孙学堂急忙走到她边上：“哪条腿不能动？”
“右腿。”
孙学堂半边身子不好使，蹲又蹲不下，只得说：“你抬抬看看，能不能动。”
杜美仙试着抬了抬：“还能动。”
孙学堂：“看看还有哪疼？”
“屁股疼。”
“左右动动，看看骨头摔到没？”
杜美仙动了动：“没事，就是肉疼。”
“骨头没摔坏就没事。你拽着我左手往起站，我右手得拄拐棍，不能松，一松我也倒了。”
杜美仙坐在地上，两只手用力抓住孙学堂左手，她身子太重，两只手又没有力气。孙学堂一只手的力气根本拉不动她，一下没拽住，刚刚离地一些的杜美仙，实实惠惠的又坐在了地上：“哎呦！再摔我的屁股成八瓣了。快喊人吧。”
“你没看见大家正在睡午觉，一喊都吵醒了。”
“那你倒是行不行啊？”
“没问题看我的。这回你一只手拽我左胳膊，一只手拽我衣服，俩手都拽我这不好使的左胳膊，我撑不住。”
“好。”
“我说一二就开始。一、二。”
杜美仙一手抓着孙学堂左手，一手抓着孙学堂的裤子。一下就把裤子拽了下来。孙学堂赶快用右手拽裤子，结果因为离了拐棍，一下倒在杜美仙身上。右手还不停地往上提裤子。
杜美仙气急：“你想把我压成肉饼啊。”
“我叫你拽衣服，你为啥拽我裤子。”
“裤子不是好拽嘛，衣服高，不是够不着吗。谁知道你裤子没皮带，一拽就掉下来。挺大人还不穿内裤。”
“我一只手不好使，裤子穿多了提不上来，一只手也没法系皮带啊。所以裤子都是松紧带的。你是不是啥都看见了？”
“我可啥都没看见，你可别叫我对你负责任。还没等我看清楚，你就砸下来了，我还以为墙塌了呢。”
俩人在地上坐着，歇了会。孙学堂：“最后试一把，不行就只能喊人了。”
“怎么试？”
“我拄着你的两只拐，靠墙站着。”
“你就抓我右手的拐和衣服，我能撑得住。尽量别拽左拐。我怕撑不住又摔了。千万别拽裤子了，好东西只能看一回。”
“你倒找我钱我都不稀罕看。”
杜美仙支着孙学堂的屁股，好不容易帮他拄着拐站了起来。孙学堂靠墙站好后，杜美仙连抓拐带拽衣服，孙学堂用右手使劲拽她手。杜美仙又扶着墙，终于站了起来。然后拄着双拐，就往103室走去，孙学堂捡起拐棍跟在她后面。
两人一路无语，进屋后对坐在床边，还喘了半天粗气。孙学堂风趣地说：“从有病后就没干过这么重的活，你看看哪摔坏了没，叫周医生给你上点药。”
杜美仙也调侃地：“你这老农民，都半个身子不好使了，还有这么大力气。要不是我的手结实，早就被你拉断了。”
坐了一会，杜美仙突然问：“我上次把你骂的狗血淋头的，你咋还帮我？”
“你那是误会我了，我根本没那个意思。这就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一个老农民说话直，不像你城里人心眼多。这回你看见了吧，两个人七条腿，晚上睡觉，这七条腿都没地方放。刚才知道的是咱俩摔倒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棍棒比赛呢。
所以刚才看见你喊你，就是想告诉你，我不是那种人，你不要想多了。再说，咱们一个养老院住着。既是兄弟姐妹，也是阶级兄弟。哪能看见别人有困难还不帮忙的。”
杜美仙腼腆、歉疚地：“其实你是个好人，就是你那嬉皮笑脸的样子害了你了。”
“你都八十岁了，还不懂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道理啊。白活了。”
杜美仙感伤地：“我就是白活，我早就活够了。这几天就在想怎么死好呢。”
孙学堂奇怪道：“活的好好的，为啥啊？你看你多好，比我大三岁，就四代同堂了，我孙子大学还没毕业呢，四代同堂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呢。”
“唉！一言难尽啊。”
孙学堂安慰：“好死不如赖活着，你不像我，还得靠儿子养活，得看人家脸色活着，你每个月有劳保，不缺吃不愁穿的，为啥想不开啊？没事多和大伙谈谈心，出去多溜达溜达，晒晒太阳。很少看你出去，千万想开点，听到没？”
孙学堂说完后一瘸一拐地走了。但直觉告诉他，杜美仙情绪很异常，弄不好要出事。所以应该尽快告诉宋薇。
晚饭时，孙学堂提前20分钟来到餐厅，他来等宋薇。因为每天晚饭，宋薇都要来看看大家，听听反应。果然，宋薇刚进餐厅，就看见孙学堂：“孙大哥，怎么来这么早，是不是有事找我？”
宋薇的聪明才智，是养老院有口皆碑的。什么事都瞒不过她。孙学堂：“你什么事都能猜到，我是跟你说说杜美仙的事情，我同她谈话，发现她情绪很反常，总是说要死要活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可得注意点，别出什么意外啊。”
“她心里和儿子有个心结，只有解开心结才会没事。她儿子一个多月都没来看她了，上次来要养老院账号，要把她妈的钱打到账号上。我没给他，叫他每月至少要来一次。这都一个多月了，也不来看他妈，也不来交钱。我准备管一管这件事，谢谢你对养老院的关心和对我工作的支持。”
“我知道你也不容易。”
宋薇笑了：“理解万岁。”
宋薇想今天有点晚了，突然打电话，会把老人子女吓一跳，以为老人出了什么问题。反正这也不是什么紧急的事。
杜美仙正在忧心忡忡，心下暗想：“小谢说来收钱，幸好一下午没过来。一会送晚饭肯定要来，跟我要180元钱咋办？”
本来摔了一跤全身都疼，想睡一会，可一躺下，这180元钱就在脑子里转，翻个身继续思量：“我索性就耍赖，不给小谢。但自己的人缘太臭，小谢万一大吵大闹不同意，到时候，钱还得还，脸还得丢，骂还得挨。”最后想了一个缓兵之计，给小谢写个欠条，等兔崽子来了让他还。
拿定主意，杜美仙就等小谢送饭来。小谢以前一来总是愁眉苦脸，不知为什么今天却笑容满面，神清气爽的：“杜奶，吃晚饭了。”
“恩。”
宋薇曾经告诉过小谢，吃饭时不要提钱的事，免得影响杜美仙吃饭的心情。
小谢就上孙学堂屋转转：“孙爷爷，过节需要什么不，我帮你去买。”
“不缺啥，谢谢你，你一天到晚也够忙的。”
“没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估摸着时间，小谢等杜美仙吃完了过来收碗：“杜奶，后天过节了，我要给我妈和我爸每人买件衣服，那180元给我吧。”
“180元我……那什么……”
“怎么了，我都打电话告诉我爸妈了，这都得谢谢你，要是没你，他们还穿不上新衣服呢。”
“你都跟你爸妈说了，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这么做。”
“没关系，以后您尽管拉，我尽管洗，我不嫌乎。”
“我这哪是拉屎啊，这纯粹是拉钱呢。”杜美仙懊恼道。
“要不这样，这回就这样了，下回再拉，一件我少收5元钱。”
杜美仙没好气地：“你也就捡这一回便宜吧，以后在我这没这机会了。”
“那这次这180元得给我啊。”
杜美仙陪笑道：“小谢，要不我跟你商量一下，我就十元钱。你先记个账，要不我给你打个欠条。等兔崽子来了保证给你。”
“可是我都跟我爸妈说好了，我怎么跟他们交代啊，这不是白让他们高兴了吗？要不你先跟别人借借吧，以后让你儿子还。”
杜美仙苦着脸：“我跟谁借啊？”
“这住了四五十人，这点钱还借不到。”
“关键是以啥理由借啊？”
“实话实说呗。宋院长开会。总叫我们做三老实人。要说老实话，办老实事，做老实人。你就实事求是地说怕什么。”
“那人家不笑话死我。还不说我是老年痴呆啊。”
“那肯定的，不用半天就都传开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人家都得离你远远的，人言可畏啊。”
“所以我求求你，先跟你爸妈说说，就说开支再给他们买。”
“看你挺可怜的，也只好这样了。”
杜美仙问：“那还用写欠条不？”
“不用，你是老实人，我相信你。”
“那可真谢谢你了，以后我不会找你毛病了。你放心吧。”
小谢扬眉吐气了：“再找我毛病，我可就随时要钱了。”
明天就过节了，王棪昨天就到城里买回了粽叶、糯米、大枣、花生等等材料，吃过早饭，会包粽子的，都自觉地来到餐厅包粽子。虽然包的粽子大小样子各异，但大家脸上都露出节日的喜悦，有说有笑。徐玉书也下来包，何日莲不会包，就在房间里洗衣服。
孙学堂瞧准没人的机会，就拎个塑料袋鬼鬼祟祟地来到何日莲的房间。他怕敲门被人听到，推门就走了进去。把何日莲吓了一跳：“老孙，你咋不敲门就进来了，吓了我一跳。”
“对不起，我忘了。”
“你来有什么事吗？”
“没……没啥事，上次杜奶和我吵架，你帮我解了围，我一直想谢谢你，这人多嘴杂，一直没机会。今天刚好没人，我给你送两瓶大豆卵磷脂和深海鱼油。都是软化血管降血压的，你先吃吃。如果好使，让你女儿给你买点，一点心意你别嫌少啊。”
“这点小事不用谢，你快拿回去。我身体好着呢，不用吃，谢谢你了，我心领了。”
“那怎么行，你不收，我觉都睡不好。”
两个人推来让去，差点没把孙学堂推个跟头。何日莲赶紧把孙学堂扶坐在自己床边上。孙学堂乘势抓住何日莲的一只手：“我求求你收下吧。”并且饱含深情地望着何日莲的脸。
何日莲不好意思地瞥了孙学堂一眼：“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我活了70多岁，没见过像你这样美丽动人的女人，看也看不够。”
这时何日莲才发现，孙学堂还在握着自己的手。就羞涩地把手抽出来：“那恭敬不如从命，我只好收下了。”
“我回去了，叫别人遇到不好。”说完，笑呵呵地边走边回头看着何日莲。
何日莲小声地：“看点路别摔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