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说几句话吗?”
李守善起身,理了理因为坐下而起的褶皱,慢丝条理地踱出船舱,以平整的步伐走到船头,然后望向刚刚叫的最凶的方向。
那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孩童,和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
“你看此刻在河流间穿行的船只,就如同一只只丧家之犬,然而低贱的人本来就该如此,他们永远没有与我们处于同一地位的人。”
“那些瑟瑟发抖的孩童,与你相同年纪,然而对于我们来说他们只是贱民,是天生为我们服务的,他们没有权利与资格与我们相处于同一屋檐下。因我们是这座城里的人,而他们,从出生起便注定低人一等,而永远比不上我们城里的人。”
贵妇正在这般教训孩童,便听到李守善站立船头而传来的声音。
她的眉头一皱,不去管李守善所说,而是继续向身旁衣着华丽的孩童说道:“你记住了,贱民是没有资格同我们说话的。”
说话的声音不大,然而却极具穿透性。此刻穿行在这条河岸上的船只和两岸站立的城里人全都清晰地听到。
轰堂大笑。
城里的人笑得花枝招展。
“没错,像这种贱民怎么有资格同我们说话!”
“我们城里人天生高高在上,和这些乡巴佬说话不是掉了我们的身价。”
“听说和乡下人说话就会得一种脏病,即使洗上无数次也不能去除那种臭味!”
而船只上的撑船的人脸色都黑成了炭,他们只能抓紧手中的木桨,忍住心底的愤怒,把它压在心底。而那些孩童,即使是坐在船舱里,也忍不住面色潮红,甚至一些承受力稍差的孩童,簌簌地掉下泪水。
然而李守善依旧脸色平静,甚至连身姿也保持和刚刚一样,目光平静地望向那对衣着华丽的母子。
“我不知道你眼中的高贵与低贱,但我知道高祖年轻的时候曾与乞丐称兄道弟,而我确定你不知道这件事,不然你不敢如此叫嚣,这位不知名的妇人。”
衣着华丽的妇人一下子愣住了,她的确不知道史书上是否有记载这件事,可是她明白这个声音的意思,那个粗鄙的少年,是想要告诉她连高祖都曾经和乞丐称兄道弟,那么她又有什么资格凌驾无高祖之上,做出如此无礼地举动。她虽然不是普通人,然而这顶大帽子即使是她也无法承受,于是她只能缄口不言。
两岸的人也寂静了,这里身份最高的人都不再言语,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喧嚷,即使他们是城里人,可也只针对这些粗鄙的乡下人。
“自数百年前文帝休养生息以来,分封诸郡国,以此与中央皇朝互为犄角,成拱卫之势,于是诸郡便成为国中之国。每个郡国的都城便成了该郡的中心,自诩为贵族,而成郡国其他地区的人为贱民。”
“然而你们自诩为贵族,却不知道在王城中人的眼里,你们同样是贱民。却不知道当你们前往王城的时候也会被王城的百姓当成猴子一般观赏。我们彼此只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岸上的城里人,他们的脸色由红润变为漆黑。
然而李守善并未就此罢休,或者说他还有许多并未说出。
沂水静静地流淌,此刻两岸与河间,同样是刚刚的人群,然而他们的心情,却是慢慢开始逆转。
“于你们眼中,我们是贱民,而你们高高在上,可以主宰别人的命运,而你们是否忘了,百年前的大迁徙中,你们的祖先又有多少是从穷乡僻壤中而来,而使得你们此刻可以骄傲地在此宣称你们的贵族主义,而使得你们可以自豪地在此蔑视我们这些卑贱的下等人。”
“而若是如你们所说,你们的父辈都是你们口中的下等人,而若是按照血缘关系,你们就是下等人的后代,这是不是有点讽刺呢?”
若是此刻有镜子,那么这位贵妇人便会看到自己脸上那层浓浓的妆粉,此刻随着李守善的话语而流下汗水,于是那层浓妆便由于遭到汗水的浸湿一点一点的滑落,她看起来比她讽刺的人更像小丑。
没有什么比言语的力量更能刺激人,倘若有人以暴力让人屈服,那只是肉体的折磨,而言语间的力量却能穿透一个人的心。贵妇人从来都知道这个道理,并乐此不疲。然而如今她被一个孩童驳斥的哑口无言,她开始气急败坏。
“即使你说的天花乱坠,也不能改变你低贱的身份,你们这些下等人永远只能呆在河流里被我们当成小丑一般观赏,而你们却不敢冲上来反抗,你们只能臣服于我们脚下,而不敢起身。”
“是么?”李守善冷哼一声,手里一把木桨闪现,然后重重拍击到了水面上,水波四起。
一声尖叫。却是贵妇人身上被水波溅到而成了落汤鸡。平常的水波当然不可能溅射到如此遥远的地方,然而若是李守善对此加持了修为,又另当别论。
“你这贱民,竟然对我无礼,你可知道我是何等身份!”
李守善面不改色,依旧谈笑风生,他的手始终平静地放在两侧,而没有一丝抖动。
“我想这位妇人你可能不知道,在座的都是前去古山道参加选拔的人,因为这期间若你对我无礼那么古山道不介意教训你一顿杀鸡儆猴,我想在郡城里除非你是王府中人,否则古山道不会介意你是何种身份。”
贵妇人顿时不说话了。无论她是什么身份在古山道之前便没有意义,即使是普通的外门弟子也足以让她仰望,此刻她看起来在众人面前耀武扬威,然而对于真正的贵族来说,只是贻笑大方罢了。
李守善仍未停止他的言语,他从来不是用言语打击对方的人,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低调的人,然而既然已经得罪了,那么就必须收到成效。
“并且你的身上有狐臭,即使你抹了许多香水,然而那股恶心的味道却不会因此消失,反而更加的恶心。也许你自己没有发觉,但是你的周围没有一个人,就连你的儿子,你看他此刻的脸庞,也是在忍受这种恶心而造成的憋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