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世东解释道,“这征粮不是一般人能征的,衙门自然惹不起,最后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哼,那我就要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能耐,我想好好会会他。”淮安冷笑。开玩笑,我是二殿下好么?
康世东轻皱眉头,并未言语。他知道,这城池乃属于陈将军管辖,征粮之事必然与他脱不了干系。
再说,那陈将军虽曾是康复的副官,如今却已偏向皇室江淮月,毕竟那才是权利的最高点。
而其他几位将军以刘将军为首,更加偏向已故的康复康将军,也自然更加看重康世东。若不是因这几位老将军,康世东怎能安稳度过二十多年。
若自己插手此事,就算安都皇宫那位知道这是为民请命,也会留个心眼防着自己。
康世东微微头痛,好不容易离开安都,以为再也不需要费心于这种算计中,到头来还是妄想。
庄严自然知晓康世东所想,也知道其中关系利益的权衡,于是出言,“我们出门在外,还是一切小心为上。不如将值钱的东西都给这位掌柜,然后明天继续赶路吧。”
说完看了一眼康世东,便挥手让墨云将行李包裹放置在房间去。
“我身为夏朝二殿下,自然有责任保护我的子民。你们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解决这件事的。”淮安轻言细语道,却也只有康世东察觉那语气中隐藏的不快。
庄严看了一眼淮安,微微叹了口气,让若颁墨云两人随自己去安顿马匹行李,留下康世东淮安两人。
“淮儿,是我懦弱了。”康世东低头苦笑,“是否让你很失望,不顾他人安危。”
“你有你的顾虑,我虽不明白却愿意相信你。”淮安微微一笑,话头一转,“只是,你应该是个盖世英雄。”
康世东心头一沉,“淮儿……”
淮安深吸一口气,咧开嘴笑道,“没事啦,你们先休息,我去衙门一趟。我会尽快解决,不会耽误我们的行程。”
康世东轻轻敲了敲淮安的额头,带着宠溺味道,“我陪你去,无论去哪里。”
“我们一起去!”躲在楼梯口偷听的几人也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若颁一脸灿烂微笑,“安姐姐,这样好的一个耀武扬威的机会,可别丢下我呀。”
引得众人皆笑。
“大人,门外有人击鼓鸣冤。”衙役禀报。
“知道了,你先下去,本官立刻前去。”杨大人说到,心里却叹了口气,这几日因那征粮之事都快愁白发。
这杨大人年满三十,为官也不过三年,由于性格耿直不适官场,便遭排挤,上月才被任命到边疆小城为县令。
本想随遇而安,却不如人意。上头过于频繁征粮,让百姓痛苦万分,而自己又得受着夹板气。若不是家中老母亲的厚望,真想摘下乌沙帽,反正这父母官不能为百姓做主,不做也罢。
又叹了一口,杨大人才起身去了前堂。
“堂下何人,所谓何事,所告何人?”杨大人例循公事,有些漫不经心。
“在下民女江淮安,为着征粮之事,状告衙门,也就是大人您。”淮安一拜,却是勾着笑容看着堂上之人。
“大胆,公堂之上,口出狂言,拉出去大打十大板!”未等杨大人发言,他身边的副官已是大怒。
康世东冷眼一笑,“这位大人都未动刑,你身为副官,能越权而行?”
那副官冷哼一声,望向杨大人。
“既然你要状告本官,那就请列出罪名。”杨大人依旧板着脸,看不出心情。
“身为县令,不能保护百姓安居乐业,此为不仁;身为他人子女,不能让老人安度晚年,此为不孝;身为朝廷命官,不能做到我夏朝皇室体恤百姓的传统,此为不忠。你不仁不义不忠不孝,这就是罪名。”淮安已然是横眉冷眼。
杨大人看着堂下那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却生不起气来,也许自己内心就是这样认为的。
“放肆!来人把这五个乱民抓起来!”那副官已是勃然大怒。
若颁见有人上前,已然不爽,“你是什么官,凭什么抓我们?”
那副官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一脸不屑模样,都懒得回应。
康世东微微一笑,“自然是管辖将军的直径官员。”
“哼,陈将军让我辅佐杨大人,就是担心您心慈手软放过这些乱民。”副官一脸不屑,“明日便是交粮最后期限,县令大人得抓紧了。不然陈将军怪罪下来,你我承担不起。”
杨大人冷眼看着副官,直把他看得有些发怵。只见杨大人缓缓摘下乌沙帽,“请你禀告陈将军,杨某人当不好危害百姓的父母官,请容我还乡。”
一时之间,衙门众人议论纷纷,显得有些慌乱。
副官见此,大拍了几声惊堂木,“安静!先将这五个刁民抓起来!”
墨云立即上前保护着淮安,也做了硬闯的准备。却只见淮安一笑,伸手制止了墨云,便随着衙役们配合的去了地牢。
春雨连绵,空气本就潮湿,那地牢里,铺着稻草,却由于潮湿已有着异味,就算有阳光洒下来,也显得冰冷。
这些也就罢了,更有些张狂的老鼠蟑螂,从脚下串去,吓得若颁一动不敢动,只哭丧个脸。
“安姐姐,我们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是二殿下呢,这地牢可怕得很。”若颁紧盯着自己脚,只怕又从哪里跑出来老鼠。
康世东却也只是笑笑,没有问一句。
而淮安一副得意模样,“我要是直接下令免除征粮,多少有些霸道了。现在他把我们抓了,理亏的是他们,更何况,长姐若知道这事,定会生气他们抓了我,而不会怪我们插手国事。”
若颁扶了一下额头,“好麻烦呀。不过就算是地牢,大家一起在,我倒也没那么怕。若是一个人,我该难受死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一句难受死了,却让淮安突然想起远在安都地牢的杜一卡。
杜一卡虽免了死罪,但终究是造反罪人,必定会受重刑,受伤不可避免。这地牢又如此阴暗潮湿,他一个人,该如何熬过这些岁月?
他,是不是很痛?
淮安闭上眼,又想起那些夜晚每日梦到那鲜血淋漓的杜一卡问自己,为何背叛。
而一旁的康世东冷着眼看着难受的淮安,心像被挖掉一块的疼痛,何时,她的心才会属于自己?
紧锁眉头的若颁依旧一脸不解,“现在我们所有人都被抓了,谁能在外面告诉他们安姐姐你是二殿下呢?”
顿时,众人眼前一黑。
淮安抚额,“我忘了这事了。”
反观康世东无奈的笑了笑,耸耸肩,“淮儿你别看我,我分身乏术。”
“那怎么办?”淮安苦恼自身考虑不周,害得大家进退两难,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里。
康世东微微笑着拍了拍淮安的头,“别怕,不出几个时辰,就会有人请我们出去的。”
“难道你已经安排了人?”淮安惊讶道。
“不需要我们安排,自然会有人善后,你且安心吧。”康世东一副知晓天机模样。
见他口风紧,淮安却十分相信康世东所言,或者,是因为他从未失言过。
果然不过两个时辰,便有人亲自来请淮安等五人,并且是位大官,乃是五大将军之一陈将军。
陈将军赔笑着一拱手,“二殿下摆架下官管辖处,却被那些不知好歹的小人误抓了起来,实在可恨,下官已经将他绑住,任凭二殿下发落。”
他三言两语,便将自身撇得干净。更何况言语中暗示,二殿下以身份压制朝廷官员,让淮安进退。
康世东冷眼瞧着,却依旧一副温和模样。
“陈将军好口才。只不过想让本殿下走出这个地牢,那就得看我心情了。”淮安一摆手,直接寻了个干净的稻草地坐下,一副闹事到底模样。
“这……”陈将军看了一眼坐下的淮安,又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康世东,“世东侄儿,你劝劝二殿下吧,这要是让圣上知道我属下把你们抓起来,定会治我个用人不当之罪。”
好一个用人不当之罪,淮安冷笑着,这陈将军果然是个厉害角色。
康世东一拜,“陈将军,不如将那副官请来,与二殿下对质。一来解二殿下的气,二来,也算是让大人明白事情来龙去脉。”
见那陈将军还在疑迟,若颁口直心快,便白了他一眼,冷嘲道,“陈将军怕什么,征粮之事与你何干。”
“是,是,与我无关。”陈将军回应,“来人,将人带过来。”
“安姐姐,你真的相信征粮之事仅是那副官以权谋私,他哪里有那么大胆子!明明就是那陈将军让他当替罪羊!”若颁皱眉,一脸不解。
淮安却也只是笑了笑,“我自然知道。只是他乃镇守边疆的大将军,若因征粮之事对他发难,牵扯太多,我不得不有顾忌。”
若颁听不懂这些顾忌话,依旧一头雾水,便望向墨云,却也只见墨云撇了一下嘴,无言。
“好了,起码他不敢再明目张胆的收刮老百姓,我们能做的也就是这点了。”康世东微微一笑,“淮儿,我决定接下来康家堡吧,我想替家父尽孝,你是否与我一起?”
“自然,我觉得我们最好不要分开,不然遇到上次那种刺杀,就危险了。”淮安说着,其他四人都转过头盯着她,连自己都发觉这个理由有点勉强。
庄严咳嗽几声,“你不用担心,毕竟一直有人在暗地里保护你。”
淮安瞪大眼,“谁?”
“当今圣上。”
若颁惊讶道,“难怪我们才被抓起来几个时辰,陈将军立马就知晓我们的身份,定是有人去找了他。”这时,她才明白事情头尾。
听到是长姐,淮安倒也心安起来。无论在哪里,长姐与自己的血肉亲情始终是最为深厚的。
“就算有人保护我,也无法保证不会再发生上次刺杀事件,所以康世东我得和你在一起。”淮安的语气不似商量,完全只是通知。
对于康世东而言,这完全是福音,却还是一副温和的笑,无言。
“草民替千万百姓叩谢二殿下救命之恩。”
淮安惊讶一望,跪在地下的那人正是之前辞官的杨大人,便立即扶起。
“杨大人不必如此大礼,还是进房间来说。”淮安引了杨大人入座,关了门窗。
倒了一杯温茶,递给杨大人,淮安拿出一封信,“杨大人,我写了一封信请你交给安都尚书,他会给你刑部副官的职位。”
杨大人惊讶,却是一头雾水,“二殿下为何如此?”
“你为民请命,想必是个好官,而你得罪了陈将军,自然不能再在这里留下去,这是其一。还有一个理由,是我个人的请求,希望大人施以援手。”淮安将信放在桌子上,轻叩木桌。
杨大人一拱手,“二殿下帮了众多百姓,我若能为您效力自然万死不辞。”
“刑部之下的安都地牢里,有个犯人名叫杜一卡。你身为副官不要对他用刑。这是我唯一的请求。”淮安已然闭上眼,却是皱着眉头。
“杨某人不问理由,也不问他是谁。既然是二殿下的请求,杨某必然会做到。”杨大人一拱手。
淮安也拱手一拜,“多谢。”
朝堂之上,群臣均侯,因未到时辰,圣上江淮月尚未上朝。
刑部尚书瞟了一眼身旁之人,“杨大人好一个以退为进,不过数月又回了安都,还讨了个刑部副官,可喜可贺啊。”
那人并未转头,只是冷笑一声,“大人见笑了,而我却只能叫您擦亮眼睛,看清楚格局。”
“你这话什么意思?”刑部尚书一惊。
身边人一脸不屑,撇了他一眼,“上头让我担任刑部副官,为了什么,你得悟。”
“杨大人,明人不做暗事,你且直说。”
“圣上多少顾忌你乃老臣,才未直接将我任命为尚书。而要是你挡了别人的路,自然有别人来处理,你说是不是?”
刑部尚书一惊,身为老臣子,他自然比他人看得更加清楚,如今这位新帝江淮月,实在不是心善恋旧之辈。
若自己无意中成为她的心患,莫说仕途,就连自家性命也难保。
“大人莫忧。你若以家中老娘病重尽孝为由,离安都三年,我保你三年后,你还是风光无限的刑部尚书。”杨大人低眉建议道。
刑部尚书皱眉一思索,甩了袖子。正巧新帝已上朝,听众臣上鉴。
地牢之中。
湿冷幽暗的狭小封闭空间,空气里还弥漫着稻草发酵腐烂的臭味。
一身囚衣本是米白色,却由于伤口鲜血与化脓物质被染成脏兮兮的一片片褐色。
那人缓缓抬起头,一双坚毅的眼睛实在不符合一个囚犯的身份。
“杜公子,好久不见,你倒真落魄至此。”来者正是新上任的杨大人。
只见他勾嘴微微一笑,“杨大人定是费了大功夫才入得地牢,若只是为了见杜某人的落魄,也过于用心了。”
“欧峰欧公子找我,说若我能救出你,便给我一座城池的财宝。所谓人为财死,我也不能免俗。”杨大人冷笑着。
这时的杨大人,哪里还有当日为民请命,不惜丢掉乌沙帽的清廉!
杜一卡因着身上的伤口疼痛微微咧了嘴,“那你打算怎么带我出去?”
“杜公子说笑了,你乃如此重要的囚犯,我怎能带你出去。”杨大人貌似无心说到,“能救你出去的,向来只有一个人。”
“谁?”杜一卡皱眉,问道。
杨大人轻轻抚了抚衣袖,“当朝二殿下江淮安。”
杜一卡一听,似自嘲似苦笑,眼眸渐渐低了下来,“她怎会救我。”
“她当然会。”杨大人肯定语气让杜一卡眼眸一沉,微微扬起头。
“我只不过赌一把,赌她对你余情未了,所以特地请职去了她必经之路。既然她安排我入刑部,又特地吩咐我不要对你用刑,我就知道,终有一天,她会救你出去。”杨大人笑着,一副算计奸诈模样。
杜一卡眼眸一深,已然不在乎身上的累累伤痕,勾着嘴似微微苦笑着问道,“她,她还好吗?”
杨大人只是一摆手,“她与康世东,倒也算是神仙情侣。”说完,看戏似的盯着杜一卡,想看出他的情绪。
只见杜一卡微微苦笑,低着头,便无多言。
突然,他抬起头瞪大着眼,“一步一步算得如此精准,朝廷众臣也哪里是你能够轻易玩弄的。”说完,杜一卡又一顿,似乎想到什么,“是他的手笔!”
陈大人倒也未言语,只是冷冷的笑着,看着这位曾被誉为安都第一公子的大少爷。
“果然是他!他本该是我的盟友,为何站在我的对立面。他若是无心,怎会费尽心机……”杜一卡眼眸一沉。
“牢中幽暗潮湿,你又每日经受酷刑,何必费心在此问题之上。”陈大人挥挥衣袖,转身走出牢房。
在走过副官面前时,他停了下来,低声吩咐到,“此人不宜再用酷刑。”
副官一直低着头,虽有疑惑却也不敢多说。自从刑部尚书请辞后,陈大人便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再说,底下人纷纷议论他背后乃是皇家势力,再联想到私下疯传的那段稍带桃红色的密事,他也只能听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