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纷纷,行人欲断魂。
此时的卫城正如诗上所述,三月逢春,漫天的烟雨,悠然飘落,酿成薄薄的雾气,弥漫着人间经久未散。
行人来来往往,有伞的,神态自若的踩着微雨游走在大街上,没伞的,或披着蓑戴着笠的,或是坐在路边的茶馆酒楼里,大多无所事忙。
季连溯晓正抱着小猫圆子走在街上,手执着一把绘竹的十八竹骨伞,一袭青色的云纹绉纱袍,发丝半绾,如画的眉眼配上一身的霁月风华直惹得旁人频频注目。因着世人健忘,早已不记得长公主府里还驻着一位深居简出的附马,倒是不至于引起多大的波动。
停步,拢了伞,走进一旁的酒楼,随手将伞递给了门口站着的店小二儿,顺势搭了一句:“三楼风阁,一碟水晶冬瓜饺,一碗白粥。”
话说,除了昨晚用的一点玫瑰酒酿,到现在他一口也没有得吃,是真的饿极了。
那小二是个机灵的,听到“风阁”二字时倒是略征了一下,直把身子压的更低了些,再者又是伸手给季连溯晓做了个“请”的姿势,语气恭敬甚至带点儿些许谄媚的说道:“哎、哎、哎,公子您快里面请,饺子和白粥待会儿就给您送过去,还有别的什么需要您尽管提就是,小的一定会想尽办法帮您办到。”
“唔,把伞收好交给你们掌柜的。”季连溯晓顿了正欲上楼的步子侧目想了想,最终从钱袋里摸了金颗子扔给他,说到。
“得了爷,小的这就给您忙去。”那小二得了小费顿时眉开眼笑,应的很是爽快,转身就跑的没影了。
季连溯晓略蹙了蹙眉,半响才转身,便是上了楼梯。
此楼名唤风月满楼,取风萧萧兮月满楼之意,共分了四层,一层多为普通百姓,格局较为简单,黑木桌椅整齐地列着,是为质朴的酒肆人家。
二楼格调略显精雅,靠窗的有竹质卷帘隔成的间室,楼层中央则搭了个圆形的台子,垂有及地的白色纱幔,其中身姿曼妙的美姬舞女在乐舞弹唱。在今个儿这般的天气里,与三两好友相约在这里一起赏景,品茶,吃酒,听曲,倒别有一番滋味,乃是文人墨客最钟爱的所在。
第三层共分了四所雅间,分名为“风”、“雅”、“成”、“颂”,其中“风”与“颂”皆不于他人开放,前者乃风满楼主人家的偶居之处,后者则被人常年定下,剩了这一“雅”一“成”的定金也非一般人所受,能入者也是非富即贵,而今日季连溯晓去的,正是这常年被人定下的“颂”。
只见她转过三楼拐角,缓步停在一个紧闭的青檀木的门扇前,从袖中取出一个白色的面具覆了大半张脸才屈指扣门,对着房中清声说道:“在下流冉,来赴今日之约。”
……
“吱呀”一声,过了许久,才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书童开了门,撇了撇嘴,道:“流冉公子好大的架子,倒是让我家主子好等!”那带着明显埋怨的语气昭示了主人的极为不快。
“……”
“子清莫要无礼,还不快些请公子进来。”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不对,正要赔礼时一道平缓清泽的嗓音从房里徐徐流出,停住了她的话头。
季连溯晓默然,到底还是呈了他的情,提脚进门,便见一白色锦衣的年轻公子侧对着她,拿着一卷竹简负手立在窗前,面容隽致,辰星般甘澈眼瞳似深井一般平淡无波,鼻翼挺直,薄唇轻抿,乌黑的墨发随意散下,因着雨水的缘故,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倒衬得他似仙人一般的遗世独立。
此时,那白衣公子面色宁静,正垂眸看着窗沿上的一株绿萝,神情专注,久不为动,静谧得似画中人一般的恬淡安然。
“喵呜~”季连溯晓怀中的猫耳动了动鼻子,闻见了桌上桃酥鸡糕的香味,抬起小脑袋正可怜巴巴的望着她。
季连溯晓扶额,稍显无语,才记得忘了给小家伙喂食了。
窗前那人听到动静,转身仄头看了她一眼,面无波澜,打了个手势示意门口的小书童子清送糕点过去。
子清领意,轻哼了一声才磨磨蹭蹭地一点一点挪着步子,极不情愿地端起盘子走了过去。
季连溯晓也不客气,取出一块绢帕摊平,说道:“如此多谢,先前多有怠慢,是流冉的不是。”说罢便捻起一块桃酥鸡糕放在帕子上,轻弹了弹小圆子的脑瓜便搁在地上,让它自个儿吃食去了。
“子清,你先下去吧。”白衣公子摆了摆手,面无波澜。
子清无奈承命,退出去带上门,便守在了门外。
季连溯晓揉了揉小圆子的脑袋,起身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凝声道:“让公子久等是流冉的不是,且望公子海涵。”
这已是她第二次道歉了,若是那人再不说话,以她的心性怕是要真的不耐了。
“今日是在下有求于您,多等一会儿也是无妨的,方才是子清不懂事,希望公子不要见怪才对。”那人缓步走到桌边坐下,端起茶杯呡了一口才后说道。
季连溯晓颔首,那子清看着年龄尚小,顶多也就十一二岁,她就算气量再不济也是不会跟个孩子计较这些的。
“公子手中既有竹木牌,有何所需您说便是,日沉阁定是义不容辞的。”季连溯晓垂眸,拢了拢散下的碎发,漫不经心的说道。
“如此,在下也就不再客套了……”他顿了顿,转了转左手拇指上的紫玉扳指又接着说道“赢州奇(jī)云草,正乃在下所求。”
“呵,公子应知,奇云草的难得与用处。”季连溯晓侧目,停了手里的动作,沉吟片刻道。
古籍《大谭》有云,奇云之草,存于大燕北地离州东荒山上,东荒经年雾障,山上毒物颇多,确是少有人至,且奇云草对环境要求也颇为苛刻,就连唯一的生长之地——东荒也是少的可怜,正是鲜于人世,因着它那得天独厚的生长环境成就了它可刻万毒的效用。可惜的是,再好的事物也是存有缺憾的,奇云草也是,其效甚大却是不易于用存,仅长成便需十八年之久,若要大用,还需得在它过了三次花期之后结籽之前摘下,否则也只是烂草一撮,而且还得在其摘下三刻钟内入药,不然也会是前功尽弃的。因着奇云草特殊的秉性,到也不甚鲜为人知,机缘巧合下,季连溯晓这儿也是存了一株,被凝寒玉封着,堪堪可能用上。
“是。”那人应下,很是平淡的语气,想来应是了然于胸的。
“奇云草珍贵,能得来已是不易,一牌竹木怕是不够的。”季连溯晓勾唇,轻声说道。当初自己被透骨香所伤,那奇云草是师傅净空特意寻来给她吊命的,也算费了不少心力,后因情况生变,到底还是没能派上用场的。
“有奇云草在,其他都是无妨的。”
“如此甚好,明日午时,此地,奇云草恭候大驾。”季连溯哓挑眉,揽起地上的猫儿,起身,拂了拂外裳才说道。
“多谢。”那人也是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块木牌,伸手递给了她。
季连溯哓接过东西轻轻颔首,便退出房间,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