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云密布,洒下朦朦细雨;大地微湿,泛起氤氤水汽;东风徐至,温润着满树的新绿。
雨水顺着枝桠探进房里,“滴答”一声落在了地上,与暖玉相击,倒是格外清脆悦耳。
季连溯哓睁眼起身,用手扶着酸胀的额角,缓了缓才拢了垂在床边的纱幔,出声唤道:“清兮……”
嗓音沙哑而干涩,险些失声。
屏风外,苌楚着一蓝羽芊纱裙,发绾百合髻,垂手立在哪里,听到房里的动静才赶忙走了过去,急急说道:“公子,您可终于醒了,今个儿天有点泛寒,松露苑特意去煨了姜汤,可是要传一碗吗?”
“不了,我睡多久了,怎的是你当值,旁人呢?”季连溯哓翻身下床,倒杯冷茶润了润嗓子才清声说道。
“公子睡了一天了,嗯……其他人……其他人……噢!是简公子回府了,他们都帮着收拾东西呢。”苌楚一向性子欢脱,府里也管的松散,时间久了倒是半点没有丫鬟的样子,整个还一惊一乍的。
季连溯哓颔首,原是睡了这么久,也难怪会觉得身子不爽利。
“我待会子要沐浴,你下去准备准备罢。”
“哦。嗯?公子不先去看看他们吗?”苌楚应了应,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
季连溯哓没有搭话,右手摩挲着自己的尾指,侧目看着她。
苌楚见主子这般,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拧身一溜烟似的跑了出去。
“公子您先在这里候着,小桃这就让人去忙了啊!”
苌楚离开后,季连溯哓看着手中的陶质茶杯,静静的坐在那里,完全陷入了沉思。
若他记得没错,昨晚那不善者使得应该是迷迭香,想来还是顾家的手笔,那人运气倒是不错,昨夜恰逢千叶桃花开放,花粉顺着窗缝漫入,与房中的迷迭香相遇,机缘巧合之下到成了养眠的圣物,再加上近日里自己身子尚虚,房间里的那些个暗卫前些日子已被给打发出去,那刺客也是险些得手,不过看今个儿的形容,自己应当是被某位过路的“侠士”给“好心”帮扶了一把,至于那位“好心的侠士”,呵,依苌楚方才所言,十之八九便是那位简公子了,只是那人虽是平郡王的师长,但与他并无半分交情,连见面的次数也寥寥无几,至于为何要帮自己,到真是让人有些不明了。
季连溯哓垂眸,想到深处又觉脑袋犯痛,于是就此作罢。
回神,起身缓步走向内室,恍然想起,今日已是三月廿八,看这天色怕是已经不早,莫要让客人久等失了礼数才是。
话说回来,这苌楚虽然性子欢脱,但办事也算麻利。此刻,内阁里的一只浴桶已经盛满了热水,边上放着,得几只托盘里也备好了沐浴所需之品和其换洗用的衣物。
季连溯哓侧目打量,甚觉满意。
他缓步走近,散了束发的缎带,将摘下的耳饰放在了一边空着的托盘里,随后,又是一件件的褪去了外衫与里衣,余的,只是胸部一条柔顺的白绢,以及那并不属于男子的玲珑曲线。
季连溯哓看着铜镜中被水气氤氲的朦胧身影,唇角微微勾起,泛笑弧度带着淡淡的讽意,世人不知,风华绰绰的大驸马爷,竟是一介女儿身。
她轻轻的踏入水里,将身子一点一点的隐入其中,一段白绢泛上水面,掩了浸在水中的窈窕。
季连溯哓将头枕在桶沿上,慢慢的推出一口浊气,舒缓身子,闭了眼,静静的享受这难得的舒适与惬意。
她眯了一会儿,觉得水有些泛凉,才慢慢悠悠的洗了身子,走出浴桶用干巾拭净身上的水珠,伸手拿起托盘里崭新的白缎,屏息,又是一圈圈的缠在了胸上,尔后,又是一件一件的穿上里衣、锦袍,外衫。
季连溯哓用干净擦掉铜镜上的雾气,对着镜子理顺了微湿的墨发,用银笄束起。
静静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他”着一青色的云纹绉纱袍,发丝半绾,一只银色耳饰在碎发间若隐若现。
季连溯哓不觉莞尔,无论人后如何,人前,她还是那个风华韶韶的季连驸马。
转身,拢了拢外衫,便走出了内阁,顺手拿起花架上的纸伞,对着后在门口许久的苌楚招呼道:“我有事出去一趟,你记得,叫人把房里的东西收拾了。”
“那、那公子还回来用膳吗?”苌楚揉了揉耳廓,询问道。
“不了。”季连溯哓看了她一眼,说罢便要撑伞离开,猛然间直觉衣角似乎被物什给勾住了,侧目,只见小圆子白滚滚的一团,正死拽着自己的衣摆往后拉,拉吧拉吧还时不时用它乌溜溜的大眼睛含仇带怨地看自己一眼。
季连溯哓不觉好笑,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弯腰将它揽在了怀里,低声哄道:“带你一起去总可以了吧,小家伙儿。”顺手还揉了揉它依在胳膊上的小脑瓜,撑了伞,踏着满天的烟雨流苏,慢慢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