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笙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单手支着脑袋,低垂着眉眼,形容略显疲惫。
高离退下后,似是带走了房内的最后一丝活力,除了慕容笙淡淡的呼吸声,剩下的便只有沉寂和幽暗了。
少顷,屏风后传来沙沙的细响声,一人缓步而出,衣带翩然,即使房内光线昏暗也掩不去其一身风华。
那人提步上前,抬手放在慕容笙两侧的太阳穴上,轻轻按摩,力道合适手法娴熟。
须臾,便见慕容笙眉眼舒展,仰身躺在了椅子上,神色怡然。
“小苡……”熟悉的指法,恍惚间似乎故人还在,下意识的轻唤出声。语调柔和缱绻,似是饱含万千情意,分外温柔。
“回陛下,微臣流年。”那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淡声说的。
季连公子,名溯哓,字流年。
“是你呀,来多久了?”语气温和,没有最初时那般高高在上的盛气凌人,却也不似方才般的温柔缱绻。
“回陛下,没多久,刚见宋老离开。”季连溯哓走到窗边打开窗子,应声回答。
阳光柔柔的,透过海棠叶撒进房里,驱散了房里的昏暗。
慕容笙正身,侧目看着他,想起今日之事,终于问道:“那张家紫苑藏尸一事,是你做的吧?”
“是,也不是。”季连溯哓捻起小几上的云片糕放在鼻下嗅了嗅,才回答道。
其实那是早已有之,早晚都会被人发现,而他所做的,只是让它早点暴露而已。
“几句话,换一线生机和一个与心上人远走高飞的机会,到底还是赚了。”季连溯哓状若无意般的说道。
“哦?此事何解?”慕容笙挑眉问道。
“张家新得一丫鬟,年十八,名曰紫依,于张二小姐贴身侍奉。因其形貌妍丽,被张赢相中,欲收为通房。张林氏素有善妒之名,且那紫依早已心有所属,宁是不从。那张家两头有逼得紧,张二小姐又不护她周全。正式窘困时,有人告诉她有一两全其美的法子,敢问陛下,您认为她会怎么选?”季连溯哓这从窗外伸进来的海棠叶,答道。
“看来,这锦陵卫你用的倒是顺手。”慕容笙问言,看向季连溯哓,语气略显轻快,心情似是不错。
“谨承陛下栽培。”季连溯哓依旧淡然,不卑不亢。
慕容笙不置可否,过了会才再次说道:“让宋老离朝,不是你的本意吧。”
“受人所托,等价交换,仅此而已。”季连溯哓拱手,并未说是受何人所托,慕容笙也不问,却也是心下了然。
这一问一答的游戏到底还是要继续的。
慕容笙看向房中之人,启声说道:“朕知道你今日来并非为了方才之事,说吧,又有何事?”
“今年朝会,微臣想为陛下极尽绵薄之力。”说罢便走向房中,对座上之人行跪拜之礼。
“朝会?”慕容笙挑眉,饶有兴趣。
“是。”季连溯哓跪在地上,挺直腰背,静静的看向坐上之人。
慕容笙默然,想了想,终于还是应允了,毕竟他于自己,到底是与他人不同的。
季连溯哓见慕容笙起身提笔,便知他是同意了,于是起身走到书桌旁,自发自觉的替他研墨。
那二人一写字,一磨墨,一着贵气龙袍,一着眷眷白衣,一英气逼人,一清绝脱俗,一年熟稳重,一风华正茂。
两种不尽相同的画风,一位年纪三十有九,一个仅为廿二,虽为不同的容貌,却在低眉时的神态尤为相似,尽染融洽。
纸上所书完毕,盖上印玺。
季连溯哓接过,仔细吹干纸上的墨迹和朱印,与慕容笙递过的信物妥帖收好,再次开口道:“还有一事。”
“你说。”慕容笙将玉笔放进笔洗里仔细洗净后挂在了笔架上,才说道。
“这次出行,微臣想带着宋家次子宋承聿(yù)一同前去。”季连溯哓也不客气。
“允了。”慕容笙重新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不加犹豫快速地回道。
“小初回来后,记得带他来给朕与太后请安。”他抿了一口渐凉的茶水,继续说道。
季连溯哓眉头一挑,说道:“此次出行,臣不想太过招摇。”
“随你。”慕容笙应下。
“如此,微臣便告退了。”季连溯哓说道,侧目看见他手上的茶杯,随即有添了句“凉茶伤身,陛下切勿多饮。”
慕容笙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摆了摆手,算是应下了。
季连溯哓见状,便恭身行礼,重新退到了屏风之后。
慕容笙目送着他离开,听到“咔哒”一声细响,便起身走出了御书房。
站在门口的高离快步跟上,恭身说道:“陛下……”
“怎么?”慕容笙目不斜视,出声打断了他。
“奴才的意思是,陛下这身行头要去别处怕是不妥,可是先去换件衣裳?”
慕容笙闻言止下步子,想到自己下朝后未来的及换下的这身朝服,终于回了声“也好,是朕疏忽了。”说罢便转了方向,沿着一条小径走了。
高离见状,幽幽地叹了口气,便一路小跑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