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小猫圆子尚在睡梦之中,季连溯哓走近轻轻地拨了拨它露在外面的胡子,一下又一下,终于惹醒了它。
看着小圆子满眼的幽怨,季连溯哓不由得笑了笑,引着陡然精神的猫儿在地上喝完粥后便让兰姨收拾好东西带去晒太阳了。
季连溯哓走向窗边,伸出自己的右手就着和煦的阳光仔细端详着。
那手十分纤长,骨节分明,只是皮肤过分白皙,肤下的血管几乎清晰可见,隐约有阳光透过。
整只手掌血色罕见,只有尾指指指甲壳下一朵小小的绯色的花朵分外惹眼。
季连溯哓眼眸微敛,面色沉静,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小拇指,半响没有了动作,过了许久,他才从笔架上取下了放在上面的一只护甲套在了尾指上。
那护甲通体乌黑,由于经常把玩的缘故泛着莹润的光泽。它以十分名贵的小叶紫檀雕成,大小适宜,恰好包住小指却不会影响动作。上面装饰不多,仅一枝盛开的梅花蜿蜒至上,不甚起眼。
这时,一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雀鸟停在了窗棱上,叽叽喳喳的冲他叫个不停。
季连溯哓伸手接过了它,轻轻取下绑在它腿上的信件,缓缓展开,只见其上所书:“沿途障碍已清,小公子可安然归矣”几字,字迹清隽,似青竹般端庄俊逸,雅致异常,仅寥寥几字,却也让人觉的莫名的心安。
看罢他扬起手,松开了拿着手里的字条,眼见着它被过路的清风携走,一点一点的化为齑粉,消失不见。
季连溯哓研墨提笔,即书“速归”二字,将字条重新绑在那只雀鸟的腿上,放飞了它。
尔后,季连溯哓取出一件紫纱云纹的外衫穿上,三千发丝用银丝镶玉冠高高束起,便转身走出了栖钰阁。
彼时疏浅正在院子里陪小圆子玩耍,无意间看见自家主子从房廊下走过,便快步上前行过礼后问道:“公子这是要去哪儿?需要人跟着吗?”季连溯哓停下脚步,伸出手揉了揉她怀里小猫圆子探出的小脑袋瓜儿,回道:“不了。照顾好它,我……”顿了顿后又接着说的:“去去就回。”说罢便离开了。
………………
大舜皇宫,御书房
房内光线昏暗,烛心上闪烁着晦暗不明的烛焰,将灭未灭。
大舜皇帝慕容笙端坐在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房内恭身站着的一干人等一,眼眸微敛,神色晦暗不明。
大太监高离替他到掉冷透了的茶水,重新砌上一杯新茶,泛起袅袅的热气,给冷清的大厅添上一抹暖色。
慕容笙食指成曲,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面,沉默了半响,终于出声道:“二品诰命夫人张林氏妒忌成性,草菅人命,目无法纪,蔑视皇威,遂敕夺封号,谪降为庶人,交与大理寺处理。吏部尚书张赢束内不严,纵妻行凶,着将官三品,贬为地方知府,遣送离州,无召不得回京。朕做此决议,众卿可有异议?”
以下臣子闻言,只是俯身将头埋得更低了,但凡事总有例外的,比如现在。
“启禀陛下,微臣以为,张大人为国事奔波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且离州地处偏远,常年混乱,且张大人仅一介文人,恐有不妥。”宋御史提步上前,躬身说道。
其实那张赢也并非真的犯了什么天大的过错,而其夫人张林氏处理掉那些觊觎自己丈夫的“狐媚子”也并非真的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可事情的关键在于,那些所谓的狐媚子中有一位比较特殊,还随意打发不得。那人可是当今圣上亲赐的贵妾,身家清白,还是簪缨世家谢氏一族的旁支。且就在昨天,那本已病殁之名“风光下葬”的谢氏却被人从张家别院的枯井里给翻了出来,而且死状奇惨,面目全非。
那张林氏并非无知妇人,然而她此番这般作为,到底是嫉妒成恶还是蔑视皇权就不得而知了。
“怎么?那张赢藐视皇威,就算杀头也是够的,朕只是将他降职远调罢了,宋御史可是有何不满?”慕容笙沉声道,尾音上扬,手依旧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面,并没有多余的情绪。
“朕倒是快忘了,宋御史已是三朝元老,年逾古稀,怕是要糊涂了,宋老为国事操劳了大半辈子,也是时候该好好休息休息了。高离,传朕旨意:‘御史大夫宋氏孝汝,年事以高,从政多年,朕不忍其过于辛劳,特赐其黄金百两,府邸一座,令其回乡颐养天年。’吧!”
慕容笙侧目看着躬身立在地上的宋老,神色略显动容,心下有些不忍,但想到那人的嘱托,到底还是收了情绪,狠下心来下了这道旨意。
宋老闻言顿时怔住,苍老的面容上血色尽失,干涩的嘴唇微微嗡动,最终一颗浊泪无声划过干涸的脸庞,砸到了地上,瞬时便消失不见。
他匍匐在地,许久才颤颤出声道:“臣……谢陛下隆恩。”那宋孝汝其实早已过了致仕的年纪,这么多年却未提及此事,到底还是不舍,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且那宋老对君忠贞非常也并非贪恋权位之人,到底还是受了。
慕容笙默然,终于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这件事都到此为止,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装了半天木头的臣子们陆陆续续的都退下了,只剩下宋孝汝一人还伏在地上。
慕容笙见状,看了身旁立着的高离一眼,高离会意,快步上前搀扶起了地上的宋老,扶着他离开,眼见得佝偻而苍老的身影慢慢的移向门口,渐渐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