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好后,苻坚便去绸缎铺买了身裙装,悻悻换上后,出来时顿时惹得苏婉灵和小哥喷笑。他本就身材健硕,穿上那套裙装后顿时显得不伦不类。
一旁的小哥见他脸色难看,只能拼命忍着笑。苏婉灵却是丝毫没那些顾忌,见他如此模样,指着他笑得放肆无比,瞬间便让男子本来难看的脸色黑得更彻底了。
好在女子也知道见好就收这个道理,见苻坚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只能尽力憋住笑。拜托了小哥,带他俩去了那家只收女子的店铺。
那是一家玉雕坊,在招工的是一个年轻小哥,据说是这家玉雕坊的少东家。长得一脸憨厚朴实的模样,见了两人顿时眼前一亮,只问了几个问题,便收下了她们。说好每日管一顿饭,月底结算工钱。两人觉得这条件不错,便答应了下来。
等一切安顿好后,那男子便饶有兴致地问两人名字。知道不能说大名,苏婉灵只随口说了自己的小名丫丫,而苻坚亦一时口快道:
“坚头。”
这名字如此爷们,顿时让苏婉灵和那少东家脸色都是一滞。苻坚这才反应过来,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只能捏着嗓子解释道:
“小时候爹娘把我当男孩儿养,所以取了这么个名字。”
他这解释也算说得通,那少东家这才没起疑心。两人总算不至于沦落街头,又和那少东家客气了几句,便去给两人安排好房间。
只是进去以后,两人这才发现了问题。因着现在身份都是女子,那少东家只给他们安排了一间房,床倒是够大,但两人非亲非故的,怎能睡在一起?
苏婉灵恨不得吐那少东家一脸血,苻坚的脸色倒是如常。眯着桃花眼,笑得好不下贱风流:
“丫丫妹妹,看来今后我们要同榻而眠了哦。”他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挑,顿时就有了几分道不尽的销魂意味。
苏婉灵深深吸了口气,竟然对着男子也是一笑道:
“坚头姐姐,丫丫妹妹我睡相不好,晚上若是踢着你打着你,你可万万要担待哦。”
她话音一落,男子脸色便是一僵。但只是片刻就恢复了过来,他继续笑,笑得眉眼弯弯,眼角眉梢皆是风情:
“没什么的,坚头姐姐我睡相也不太好了。若是晚上睡着一半把身上衣裳脱了,妹妹你不要怕哦。”
“……”
“哦!还有啊。要是我不小心把妹妹你的衣裳也脱了,妹妹你可万万要担待啊!”
“……”好吧!苏婉灵确信自己比下流实在是比不过眼前这个人。深深吸了几口气,她才皮笑肉不笑地道:
“姐姐你赢了!妹妹我睡地上好了吧?”
“呀!如此就委屈妹妹了。”苻坚嘴上虽如此说着,脸上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大摇大摆地上床,尔后打赏似的扔了床锦被给她。
苏婉灵在心底给自己宽着心,终究只能认命地缩在地上的锦被里,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只是地板到了夜间便湿冷无比,苏婉灵即便整个人都恨不得缩在锦被里,还是被冻得咯咯咬牙直打哆嗦。明明身体倦累得厉害,却总是半梦半醒,反反复复折腾了大半宿。
正犹自苦闷着,却听见床上那人越见响亮的呼噜声,顿时便心头怒起,整个人一蹦而起。她几步冲到床榻前,尔后毫不犹豫地抓着床上男子的衣襟死命摇晃!
反正我睡不好,你也甭想睡了!苏婉灵在心底怒声呐喊着,手上力气更是重了几分。饶是苻坚早就睡得和个死猪一般,被她这样一摇晃,也不得不醒来。
睁着睡眼蒙眬的眼睛,男子借着窗外明晃晃的月光才看清楚女子一脸凶神恶煞的神情。好梦被扰,他心中有几分不耐,只冷声道:
“什么事啊?”
“你是男人,你给我睡床下去!”苏婉灵一脸的义正词严,苻坚却是冷哼一声,恨不得用鼻孔出气:
“凭什么啊?”
“你还是不是男人?”
“妹妹忘了吗?现如今,我是你的坚头姐姐。”苻坚冷声说完这句,转头又想睡去。苏婉灵却是不依,正想再说点什么,便听见男子好不要脸的声音:
“你再吵我,我脱衣裳了啊。我一脱就喜欢全身脱光啊!”
“……”饶是苏婉灵再女中豪杰,此时也只能无语凝噎,权衡了一下,终究还是不敢再闹苻坚,只能愤愤地回到地板上睡下了。
兴许实在是困倦得厉害了,即便再冷,她也终究是渐渐沉沉睡去。竟然意外做了个好梦,梦里是年少的自己和朝阳,在阳光下欢笑。那样暖暖的阳光,让全身都暖和了起来,似乎就连身处在这样冰冷的被窝里,也有了几分暖意。
苏婉灵在梦中迷迷糊糊地想着,慢慢勾着唇,笑了起来。
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并非睡在那又冷又硬的地上。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然爬上了床,而本该在床上的那位“坚头姐姐”倒是躺在地上。高大的身躯蜷在被窝里,睡梦中英挺的眉亦是轻蹙着,一副明显不舒服的模样。
苏婉灵愣了愣,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倒看见地下那位嘤咛了几声,悠悠地转醒了。苻坚见到苏婉灵盘腿坐在床上一脸好奇地望着他,想到自己昨晚莫名其妙地睡了一晚上又冷又硬的地板,心底顿时就升起了几分邪火。眯着一双桃花眼,他的声音也没好气:
“看什么看!一觉让你睡傻了?”
苏婉灵倒是难得不在乎他的刻薄,只是继续好奇地望着他,问出来的话也带了几分探究:
“你为什么会睡下去?”
此话一落,苻坚英俊的脸上便难得有了几分不自在。勉强哼了一声,一向从容不迫的男子竟有几分别扭:
“梦游不行吗?”
“……”
“哼!要不是你晚上睡觉咿咿呀呀地说梦话吵得我睡不着,你当我这么好心!”男子高声说着话,却似乎越说就越有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
见女子一脸了然的神情,他只觉得气血上涌,只能高声道:
“你别误会啊!我是被你吵得头疼才让你睡床上的!绝对不是可怜你啊……”
他说着说着,女子却蓦然笑出声来。用手捂着唇,女子坐在床上,笑得如二月春花,明眸皓齿,璀璨耀眼。定定看着他,她难得真诚地对他道谢:
“谢谢你,苻坚。”
苻坚愣了愣,兴许是女子第一次这么郑重其事地叫他的名字,兴许是女子那个笑容实在太好看,兴许是早上窗棂里透出的阳光太刺眼,那样明晃晃地亮堂,刺得他眼睛都疼。
总之他怔愣在那里,像个傻子,一时之间竟没有反应。
而苏婉灵说完这句话后,便笑着起身出房门了。
苻坚在屋里待了好半会儿,才跟着出去。出门时,却正看见苏婉灵在和昨天那位少东家说着话。两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女子抿唇笑了笑,那少东家亦也是笑,一脸的少年怀春模样。
苻坚冷眼看着,心底蓦然就冷笑出声。也说不清为什么,他只是突然觉得烦闷无比,毫无征兆,实在让他厌恶至极。
苏婉灵和那少东家说了一会话后,便离开了。
两人第一天上工,并没有什么要做的,只需打些下手,活计倒是简单轻松。两人又都是聪明人,不过须臾,便差不多都做完了。
苻坚见女子拿着手帕拭汗,便似笑非笑地道:
“丫丫真是好本事,看来不仅能俘获将军太子,就连乡野村夫亦是手到擒来。”他这话说得嘲讽意味十足,苏婉灵如何听不出来。只是不知道为何他会突然这般说,愣了一下,蓦然却笑了,正想说些什么。却见那少东家一脸殷切地提着个四方食盒向他们走来。
苻坚自然也看得分明,冷冷一笑道: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苏婉灵难得没有反驳,反而眨着一双灵动的杏仁眼,抿着唇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那少东家几步走了过来后,倒不去苏婉灵身边,反而悄悄坐在苻坚身旁。偷眼打量了一眼比他还高壮的“佳人”一眼,他轻声说着话,带着江南男儿特有的温柔:
“坚头姑娘,你饿了吧?”
苻坚被他这样的语气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心中纳闷,不知这乡野村夫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只能先姑且点着头,那男子便舒了一口气,把食盒递给他道:
“这些都是我准备的,你看看你爱吃不?”
“……”苻坚一脸僵硬地接下他手中的食盒,以为这样就该算了,不想那少东家又道:
“我年方二十二,是家中独子,父母俱在,家中不算大富大贵,但也算殷实。不知坚头姑娘意下如何?”
“……什么意思?”苻坚一脸内伤地看着眼前一脸怀春的男子,只觉得该不会真是自己猜想的那样吧。不想他才结结巴巴地问完这句,眼前男子便道:
“我钟情坚头姑娘,不知坚头姑娘可否肯嫁我为妻……”
他最后一个字还没落下,苏婉灵就已憋笑不住,扑哧一声将自己正在喝的茶喷得和天女散花似的。
苻坚一脸僵硬地看着眼前这个淳朴的乡下小伙,有些不敢相信地再问了一遍:
“你,你说什么?”
“在下知道唐突了。只是在下真的钟情姑娘,绝无半句虚假。姑娘可否好生考虑一下在下?”
“哈哈哈哈哈……”苏婉灵终于忍不住了,顿时爆笑出声。苻坚却是一脸屈辱的僵硬,坚毅的薄唇抖了好久,终于还是结结巴巴地问道:
“你,你为何会钟情于我?”正常点的,不应该是钟情苏婉灵吗!苻坚在心底咆哮着。见那少东家似乎有几分羞涩,红着脸,片刻才别别扭扭地道:
“因为坚头姑娘一看就非常壮实。”
“……”
“我娘说,壮实的姑娘,好生养。”
“……”苏婉灵本来好不容易停歇下来的笑又被这一句激得爆笑起来,而苻坚只是一脸憋得内伤的表情。脸上红了白,白了青,最终只愤愤拂袖离去。顿时让那位少东家急了,有些惶惑地看着苏婉灵。
女子却只是拼命笑着,抽空对他摆摆手,断断续续地安慰道:
“没事的。姐……姐姐……这是害羞了……您别急啊哈哈哈……”
“哦。”那少东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顿时让苏婉灵更乐了。
后来那少东家对苻坚是越发殷勤起来了,虽然还有几分江南男子的羞涩,却总是悄悄看着心目中的“坚头姑娘”,偶尔偷偷摸摸的目光被苻坚撞上,当场抓包,那憨厚的一张脸上顿时就红得如天边晚霞,直让苏婉灵笑得肚子疼。
苻坚的脸色却是一日差过一日,他本就是高高在上的风流王爷。虽然而今沦落了,装作女子便也罢了,偏偏竟被个二愣子乡野村夫倾心。要说出去,他这堂堂王爷的脸面往哪搁?
最后,他终究忍无可忍,在又一次被那少东家悄悄窥探的时候,怒极反笑。几步走到他面前,他挑着眉,难得对他笑得温和明媚:
“少东家……”
“什,什么事?”男子受宠若惊,脸红得越发彻底,竟不敢再盯着苻坚。却见自己心爱的姑娘突然脸色一沉,尔后陡然深深行了一礼道:
“其实我有事隐瞒,只盼说出来,少东家不要生气。”他如此郑重其事,顿时震住了那少东家。脸上更红了些,他道:
“你,你说。”
“其实,我和丫丫并非姐妹!”
“啊?”
“我们是兄妹!”
“啊?”苻坚说得如此义正词严,眼前男子却更是痴傻了。愣愣看着他,好半晌,才反应迟缓地道:
“可是,可是,你……”
“实不相瞒,我是男人!”见眼前男子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苻坚干脆拿了他的手直接放到自己胸口上。如此刺激,顿时让男子尖叫出声,大力抽回手,他喃喃自语:
“坚,坚头姑娘,在下,在下……”看他结结巴巴一脸不知所措的痴呆神情,苻坚索性不再理会,只伸手从自己的罗衫裙里掏出两个包子扔在地上:
“你看,我是男人,这胸是假的!”
“……”
“你若还是不信,自己来摸摸吧。”
“……啊啊啊啊!”
最终,是眼前这位少东家受不了刺激,大叫一声,落荒而逃。而憋屈多时的王爷,总算好好出了口恶气。看着男子身影走远,一脸的快意舒畅。
只是还没等他舒畅完,便听见一句冷冷的声调:
“我这工坊从来便招的是女子,何时竟混进了男人!”
苻坚一愣,回头便只看见一个矮矮小小的老头,蹙着眉冷冷瞪着他。他一怔,顿时便反应过来这老头十有八九是这家玉雕坊的张师傅了!
苏婉灵有几分慌乱,苻坚倒是不慌不忙。见老头鼓着眼睛瞪着他,反倒是眯着桃花眼笑了。谁知那老头竟也笑了,几步走了过来拍拍苻坚的肩膀笑道:
“虽然你是男子,不过小子你很有意思。我喜欢!”
“……”苏婉灵无言以对,见苻坚竟还抽空向她眨巴眨巴眼,顿时就有几分哭笑不得。
总之,这场风波总算平息了下来。那少东家自那以后便再没来过,两人也还是安安稳稳地留在了这家玉雕坊。
日子过得飞快,转瞬,一个月便过去了。今日该是结算工钱的时候了,两人一大早就兴奋无比,只是去账房支银两时,却得知这月竟没有两人的工银。
两人一愣,正想理论,却见张老头正巧走了过来。见到两人一脸气愤的模样,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偏偏他赖了两人的工银竟还一脸坦然,笑着说道:
“你俩来得正好。我这段时间得闲,帮你们刻个印章如何?”苏婉灵和苻坚均是一愣,搞不清这老头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张师傅见俩人沉默,便冷笑一声道:
“我好歹也是雕刻名师,帮你们两个兔崽子刻个章子,你们不感激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对老夫摆出这副脸色来?”
被训斥的两个人却还是一脸的愁云惨雾。苏婉灵看着张师傅如此的义正词严,忍不住便开始小声嘟哝:
“可是师傅,你把我们的工银也给赖了啊……”
话音一落,便听见身旁苻坚好大一声咳嗽。男子挤眉弄眼地对她使眼色,女子也知道不能多说,只能低眉惆怅,轻声叹息。
方才还一脸严正的张师傅自然也听到了女子的话,难得也老脸一红,有些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兴许是太过恼羞成怒了,只气急败坏地对他们吼道:
“你们要不要刻章,不要就拉倒!”说着,转身就想走,两人赶紧拉住这已经出离愤怒的老头子,好言相劝道:
“要刻要刻……师傅您难得赏面子,我们怎么会如此不识抬举。”苻坚说罢,还对一旁的苏婉灵使了个眼色,于是女子也开始笑吟吟地附和:
“是啊,师傅。您老可是天下第一雕刻师,您刻的章子以后定是千金难求。难得您老肯如此赏脸,我们怎会不知好歹。”两人一唱一和,对张师傅好一通吹捧,配合得天衣无缝,直把那老头哄得喜笑颜开。
笑了好一阵,才敛了脸色,摆出一副矜持的样子没好气地道:
“算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识相!来,随师傅挑玉去!”
两人亦是笑得眼眉弯弯,随同张师傅一起去了玉场。
张师傅来玉场也来过不下百次了,里面做活的工人都与他相熟。见他来了后自然是非常殷勤,也不会拿普通的毛坯料糊弄敷衍他,只直接把他们带去了藏着好玉的收玉楼。
恰巧玉场老板最近得了一批美玉,他和张师傅相熟,便盛情相邀他们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