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苏婉灵依旧只是淡淡应了一声,继续翻看书简。片刻,便站起身来。夙瑶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便见自家小姐几步走到门前停下。尔后干脆利落地贴上雕花门,一副要听墙角的模样。
夙瑶顿时默然,见自家小姐蹙眉听得仔细,不免也升起几分好奇,想一同贴上去听听,就见苏婉灵突然起身转过脸来,见夙瑶那丫头傻乎乎地盯着她,便淡淡吩咐道:
“去抱床被子过来。”
“……哦。”夙瑶先是一愣,尔后应了一声,便转身跑到床前拿被子。
红绣丝线勾勒的鸳鸯锦被很快被夙瑶抱过来递给苏婉灵,女子伸出双手接过,尔后转身走到门前道:
“把锁打开。”
“啊?”夙瑶已经完全弄不懂自家小姐究竟是什么心思了,只能傻了吧唧地按着她的话行事,找过钥匙开了锁,又把门打开。还没推开,便见门吱呀一声从外面开了进来,拓跋寔通红着一张俊脸倚在门栏上,好看的丹凤眼紧闭,俊眉轻蹙。
喜宝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安抚他,也不敢强拉他走,只能把自己衣服脱了披在这位祖宗身上。
现已深秋,北国的天夜里能冷进人骨头里。喜宝全身只着一件单衣,冷得瑟瑟发抖。而一旁靠在门栏上的拓跋寔却早就醉得迷迷糊糊,虽然身上盖着喜宝的衣服,露出的手也冻得发白。
喜宝看见苏婉灵走了出来,打了个激灵就想起身行礼。苏婉灵却只是淡淡摆手制住他的动作,看着眼前男子可怜兮兮的表情,叹了口气,她问道:
“怎么也不带殿下回去。”
“殿、殿下不肯走,奴才也拉不动他。”喜宝小声地回话,见苏婉灵还要问什么,却已经猜到了,又答道;“也不肯盖被子。我叫人拿了锦被过来,被殿下全扔了。”说罢,似乎有些委屈,突然便倒头跪在苏婉灵面前哀声求道;“太子妃,求您看在殿下也不容易的份上,原谅他这一次吧!其实他……”
他话语还没说完,就被女子淡淡一眼瞟过来,白白咽下了接下来的话语。看着苏婉灵脸色淡漠,他终究不敢多说。女子却是淡淡叹了口气,尔后把锦被轻轻覆上男子有些可怜狼狈的身体。
兴许是被她盖被子的动作惊扰,男子有些不快地扭动身体,伸手就把被子掀开,同时嘴上道:
“死奴才,都说别给我弄些乱七八糟的……”
“别闹,阿寔。”他话音还没落,女子便轻声安抚道,同时手轻柔地抚上他的头顶,像是年少时她常做的那样,男子顿时像是受到了什么安慰,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似乎有些喜欢女子手中温暖的体温,他有几分留恋地在女子掌心蹭了蹭,像是宫里那只养熟的猫一般,有些撒娇的可爱。
苏婉灵愣了愣,把被子重新给他盖好后,便站起身来,不再说话。她转身打算离开。喜宝看出了她的意图,赶紧迎了上来:
“太子妃,这……”
“这里天冷,你带着殿下去楼里的偏殿睡下吧。若他醒来怪罪,便说是我的意思。”
有了她这句话,喜宝才完完全全地安下心来。忙不迭地道着谢,恭送苏婉灵进屋。等女子背影不见后,他才叫来几个宫侍,小心翼翼地把这位爷带到烟波浩瀚楼的偏殿睡下。
自那一晚后,苏婉灵对拓跋寔的态度便好了许多。
也不再每日见他就拒他于门外,就算见到了也不会只是翻身装睡,只拿个背对着他。虽然还是不大理会他,但他说上几句,婉灵也还是偶尔会答上一两句。
拓跋寔对这样的状况已是非常满意了,也不敢急于求进。只小心翼翼地和婉灵这样朝夕相处着,想着法子找来各式各样的新奇玩意儿来哄她开心。
日子便是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这日拓跋寔正和苏婉灵说着话,就见贴身伺候自己的喜宝站在寝宫门口处,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他只恨不得一脚踢飞这不识相的奴才,正想着要用什么法子在不惊动婉灵的情况下,不动声色地把他打发下去,便见苏婉灵一回眸,恰巧便看见了那碍眼的小太监。
女子也不说话,只淡淡盯着他,杏眸里含了几分笑意,仔细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拓跋寔就算心里再不快,也只能收敛了脸上的神情,淡淡出声,把喜宝叫了进来。
喜宝才进屋子,便给两人行了一礼。拓跋寔懒得理会这么多,只想着快些把他打发下去,免得杵在这里煞风景,便道:
“什么事呢?”
“回禀太子殿下……”喜宝欲言又止,悄悄看了一眼他身旁的苏婉灵,似乎在顾忌着什么。
女子看在眼里,便只是冷笑,再开口时,清冷的声调里便带了几分嘲讽:
“看来我在这里你们也不好说话,既如此,你们在这说吧,我先回房去了。”她清丽的一张脸上虽带着笑,但怎么看却怎么冷。
话一说完,便起身作势要走。拓跋寔知道若真让她走了肯定不妙,见喜宝还在犹犹豫豫,忍不住就想一脚踹上这不懂事的奴才,俊美的一张脸上神色铁青,冷声厉道:
“说啊!你成哑巴啦?”
“是。”喜宝被他这样厉声一吼,已是三魂去了六魄,再不敢迟疑,只跪着倒豆子般地道:
“是贺夫人送了礼物过来。”
拓跋寔听到前面几个字便已蹙眉,待他话音一落,想也不想地就道:
“扔了!”
“可是……”
“又可是什么?”拓跋寔已经不耐烦到极致,俊美的面容冷得如腊月寒霜。喜宝咽了好几口唾沫,才敢续道:
“可是这东西不是送给殿下的,贺夫人说,这是送给太子妃的。”
“哦?”这倒让一直倦倦的苏婉灵来了几分兴致,淡淡挑眉,她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身旁的俊美男子,才意味深长地问道:
“贺夫人又是谁?阿寔,是你新娶的侍妾吗?”
“不是!”她话音才落,男子就气急败坏地打断了她。狠狠瞪着她,他俊美的丹凤眸子里似含了三分冷厉,七分委屈。抿着唇,他道:
“我怎么可能还会再纳新妾侍?”
苏婉灵倒是丝毫未理会这句话,只若有所思地问道:
“那贺夫人究竟是谁?”
这话却仿佛把拓跋寔问住了,迟疑了半晌也不曾答话。见苏婉灵只看着他,不说话,却是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便也知道定是瞒不住了,叹了口气,他才缓缓道:
“是婉嫣。”
“婉嫣?”女子听到这个答案,似乎也有几分惊奇,忍不住道:
“婉嫣不是苏夫人吗?何时却成了贺夫人?”
这话似乎把拓跋寔给问住了,清俊的一张脸上满是为难。苏婉灵也不急,只直直盯着他,不言不语,偏偏却让他觉得压力倍增。
深深吸了好几口气,他才有些难以启齿地道:
“婉嫣因苏家败落,害怕被连累,现已改了姓。如今随母复姓贺兰,父王已在族谱为她改名,现而今她是贺夫人了。”
话音落后,苏婉灵却是久久不曾言语。拓跋寔有几分担心她,只能支支吾吾地叫她的名字:
“婉灵……”
苏婉灵不言不语,片刻却是笑了,仿佛毫不在乎,云淡风轻地道:
“也罢,姓了贺兰,好歹也算保全了她。”
“婉灵,我……”男子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到底该从何说起。而那个女子已经不再理会他了,她仿佛全身倦得厉害,整个人都倚在贵妃榻上,只对下面忐忑跪着的喜宝道:
“把东西呈上来让我看看吧,毕竟也算我昔日妹妹的一番心意。”
“是。”喜宝见一旁的拓跋寔没有反对的意思,便赶紧机灵地应道。尔后站起身来,双手击掌宣道:
“把东西呈上来。”
话音落,便见婉嫣身边最得力的丫头红玉带着另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一起抬着个遮了红布的东西进来。
两人把东西放下行完礼后,红玉便笑意吟吟地道:
“我家夫人听说太子妃重病在床不能出去散心,怕您闷坏了身子,特寻来此物,给您解闷。”
说罢,红布一掀开,便见一个黄金笼子里关着一只通体雪白的貂,此时正恹恹趴在笼子里,深紫色的眼睛有气无力地盯着笼外众人。它细小的脖颈间缠绕着一个同为黄金打造的圆环,圆环上面有个精巧的锁扣,连着一条黄金链子,牢牢锁在笼门前。
看见这东西后,在场的几人通通变了脸色。尤其是苏婉灵,本来浅浅微笑的一张脸上此时已笑意尽敛,脸色惨白若鬼魅。死咬着唇,她雪白的贝齿几乎将那颜色浅淡的薄唇咬出森森血迹来。
红玉却似乎一点也没看出堂上众人奇怪的脸色,依旧笑意吟吟地犹自说道:
“夫人说了,这畜生野性未驯,若不关在笼子里,怕会伤人。不过这畜生性子虽野蛮,解闷却是个好物,还请太子妃笑纳。”
她的话说得一板一眼,丝毫错处也挑不出来。但偏生就是让人觉得心里膈应,一旁站着的夙瑶已经一脸愤愤,忍不住想要发作。但还不等她开口,坐在苏婉灵身旁的拓跋寔就已经随手抓了个琉璃盏狠狠向红玉掷去。
那琉璃盏里盛着的是方才煮好的热茶,顿时便泼了红玉一头一脸,连带着身边那个小丫头也不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