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那一幕已经过去,青衣捉了两条鱼,虽无宫中的佳肴赏心悦目,配着我的合欢酒,却意外的鲜美。一下午我都在岸边待着,傍晚时分,我决定回营地,当然,在途中也要打几只野味以便不落人话柄。
营地在两座山之间,那里有条不知流往那个地方的河,有河的谷地总是比较宽阔平坦。
我回营地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帐子围着一堆明亮的篝火,青衣将我打来的数只野鸡扔到地上时,父王的脸色不太好看。我的怀里还有一只兔子,雪白的毛色是山上很少见的,我想把它带回去给母后。父王没有再看我一眼,继续跟身边的臣子聊天。我找到自己的营帐,准备找点伤药给兔子包扎一下受伤的腿。
走进营帐,我突然想起点事情,我招来看帐子的随从,问道:“白天的时候,是否有三个人跪在营帐前。”
“回殿下,是有三个人。”
“人呢?”
“傍晚的时候,大王回来,问那三个人做了什么蠢事,大王听后大怒,将三人杖杀了。”
我的眼里见过不少鲜血,也知道父王的行事作风,但是生命的流逝总是能引起我心中的悸动。我低下头继续给兔子处理伤口。
青衣命侍从出去侯着,他走到我身边,拿起药,竟是往我的脸上抹,我有些不适应,然而最终还是没有推开他的手。
晚宴自然是白天打的那些活物,还有从窟室带来的糕点美酒。一群人围着篝火,吃得很是热闹。我坐在父王旁边,父王向群臣介绍我的时候,一片敬畏声中,我看到了赵婴齐脸上的惊异之色。我向他点头微笑,他还一礼表示尊敬。
在大臣们眼中我是个纨绔,不关心政事,时不时喜欢去市井游乐,从来没有哪个大臣见过我,但是,他们都听说过我的貌美。作为一个这样的存在,其实我的内心是矛盾的。我很享受放松的状态,我见过民生百态;另一方面,压力源自于我的兄长,由于身体不好,他一直觉得哪一天他会西去,然后我就会取而代之,而他这种状态的罪魁祸首又是我,这造成了我们兄弟间的不睦。而我是真的不喜尔虞我诈,为了让兄长放心,我很乐意做一个纨绔。
晚宴未结束,我吃得有些百无聊赖,于是便独自走到河边。我捡拾着岸边光滑的鹅卵石,等手里满了,再一颗颗扔掉,然后继续捡,如此反复。
在我不知道捡拾了第几轮的时候,我坐了下来,“青衣,你想回家吗?”
青衣笑了,还是那温润的声音,说:“想啊,公子肯放我回楚国?”
我抬起头,灿烂地漏出小虎牙:“不放。”
青衣没有生气,缓缓地在我身旁坐下,拿着不知从哪捡来的树叶放在嘴边,那片树叶竟然被吹出来和谐的调子,算不上悦耳,可在这夜晚,有着独特的意境。我回头看着不远处的篝火,觥筹交错,明明都醉了,步子和神态却丝毫不乱,父王早已回帐子里去了,其他人也该散了。天空里星罗棋布,一颗颗像珠宝一样,闪啊闪啊,可惜没有人能摘得。河岸上蛙鸣虫和,这样的安逸,我很想停留在此情此景。
许久,我有些困倦了,再回头,发现夜已深。营帐前的篝火只剩零星残余的火花,人们都已进入梦乡,我似乎在岸边待了太长时间。久坐使我的腿有些麻,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便带青衣朝围帐走去。
在围帐中间穿梭,我有些不记得哪一个是我的。我看到有一顶帐子闪着微弱的光,我很好奇,难道有人如我一般夜不能寐。款步向那顶帐子走去,却隐约看到一个人影,那个人影正拿着一把匕首,似要向某人行害。
“谁在那里!”我高声大喊,一面迅速向那顶帐子跑去。
青衣在身后拉住我的衣袖,我楞了一下,他已经来到我前面,右手拔出腰间的青铜剑,另一只手示意我跟在他后面。
帐子里的人听到声响,慌乱之下吹灭了灯盏,同时,惊醒了营帐的主人。一阵凌乱的打斗声后,四周的帐子也纷纷点亮了灯。那顶围帐里出来一个人,是赵婴齐!他一只手拉着一条粗绳,拽出一个已经被五花大绑的蒙面人,蒙面人身体失衡,一下子跌倒在地。周围一下子围满了人,我走上前去,赵婴齐向我行礼。
青衣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在了我身后,我看着地上的蒙面人,问道:“你为何要害人?”
蒙面人没有抬起头,准确地说,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赵婴齐蹲下检查着蒙面人的尸首,蒙面人手里的匕首引起了赵婴齐的注意,他拿起那把匕首,观察了许久,疑惑的说:“这样的工艺并非出自我国……”
“是楚国。”我身后的人轻声说道。
赵婴齐站了起来,看向我身后的青衣,“哦?兄台何以见得,这就是楚国的兵器。”
“我是楚人。”
“楚人?一个沦为公子的侍从的楚人。”说着,婴齐以迅雷之势快步移动到我身后,将匕首直指青衣的喉咙。“肯当众承认自己是楚人,你也有几分傲骨,怎会甘愿在他国为奴,说!你呆在公子身边,到底有什么目的!”
事情仿佛有些走偏,当下不是应该处理那个刺客吗。我转过身,试图让婴齐不要针对青衣,但在我开口之际,话又咽了下去。我也想知道,青衣为何甘愿待在我身边。我有些期待他怎样回答,如果他是为了讨好我,让我放他回楚国,倒也情有可原,可倘若是…不,不会的,我只是一个纨绔,楚国没有行刺我的理由。难道,他的目标是兄长,或者,是父王。想到这里,我有些害怕,我担心因为我的一时兴起,伤了家人的性命。
青衣还没有回答,我有些着急,种种猜测是我更加不安,极其期待他的回答。
“呵。”青衣轻声的笑了,嘴角上扬,很是好看,一副谦谦君子的做派,“我只是个乐师,你所说的几分傲骨,不过是了了思乡之情罢了。乐师在哪都没有地位,不论在楚国,还是在晋国,我活的都一样。既如此,倒不如待在公子身边,也不必为生计奔波。”
我抬手拍了拍婴齐的肩,咳了一声,说:“婴齐,还是先把刺客尸体处理一下。刺客死在你的帐子里,他行刺的是你,你还是好好彻查此事。”我转过身,接着对围观的人说:“今日之事我会回禀大王,夜深了,都散了吧,以免惊扰大王休息。”
围观的人慢慢散了,空气中弥漫着纷纷的议论,无非是赵氏家族树敌太多,不免招致祸患。
我多派了两个侍卫在婴齐的帐前,也带着青衣回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