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际最热的时候到了,晋国的王室暂居在避暑之地--窟室。因为窟室自有伺候的宫人,我便只带了齐维和青衣。来的时候齐维极其不喜,因为我没有带齐维选好的三个侍从,而是挑了个刚进来没几天的 。齐维总是怕别人照顾不周,我也只能打着哈哈不提此事。
说白了,窟室不过是个窑窟,但是却有意义深明的传统气息,早些年,晋国人的普遍住所便是窑窟,自晋侯文公起,开始兴建鹿台楼阁,随着经济的日益发展,建筑的装饰更是堪称富丽堂皇,曲沃城中也是房屋林立,更有商人贸易往来,也担得起一国之都的称号。然而房屋虽华丽,也有其先天的劣势,到了暑季,自是酷热难耐,便是天降雨水,在太阳的照射下也蒸腾殆尽,又热又干燥的日子里,大家贵族终于想起了返璞归真,于是便修筑了窟室,用以避暑。取大山山脚或陡坡一侧,挖出足够的空间,以木桩承重,内设居家设备,是为窟室。窟室得天独厚的条件,使其温度控制在比室外凉爽许多,因此,是避暑的绝佳胜地。
窟室离王宫不远,行半日之久便可到达。王室的窟室虽比不上王宫华美,经几代人的修葺,却也是各类物件一应俱全。我们会在窟室暂住至十月中旬,那时天早已转凉。
已近黄昏,终于安置好行宫的一切事宜,天色开始昏暗,夏日的夜晚也变得比白日凉爽些许,这时候,我更愿意出去走走。我是无束惯了的,自然不愿意诸多宫人跟着,晚膳后便想独自一人偷偷溜出去,谁知刚走出玄关,便被齐维察觉到我的小伎俩,硬是派了六个侍从跟着。
窟室位于山脚,四周林树繁盛,知了焦躁地叫个不停,然而这并没有扫了我的兴致,沿着山麓前行,不到一会儿功夫,天便黑下来。身后一个小侍从战战兢兢地说:“公子,天晚了,回行宫吧。”
我自是不愿回去的,又怕齐维担心,便折步往回走。行至离行宫近百米,遇到了兄长,兄长背着我坐在山麓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我微笑着行礼问安,兄长回头示意我坐在他身旁。
“翎卿,你今年十六了吧。”
“是。”
今晚的兄长似是有些落魄,有些神伤,我不知如何应对,只能乖巧地搭话。
兄长解下我腰间的酒袋,仰头饮了一口,兄长身体不好,饮酒饮得急了些,呛得直咳,我轻轻替他拍着背,等他顺过气来。
“十六岁,那一年我迎娶了夫人,也杀了我最爱的女子,今日是她的忌辰,我却连一炷香都上不得。”
兄长说着,又饮了一口酒。
“翎卿,你可有心悦的女子。”
我被问得有些怔怔地,兄长素日看我不顺眼,今晚这是怎么了。
“额……还没有。”
“没有最好,左右将来也娶不得心爱的女子,没有最好。”
“兄长,你心悦的女子可也一心悦你?”
兄长似是醉了,许久没有回答,最终竟歪在我的肩头睡着了。
“兄长,你我兄弟二人,许久未如此交心,终究是为弟对不住你。”
翌日早上,我在寝殿中醒来,任贴身侍从整理好仪态,夏日总是没什么胃口,早膳也索性不用,早早便去给父王请安。
来到殿门口,隔着老远,便听见父王的咆哮,我加紧了脚步,进殿行礼,跪在一旁。只见殿内跪着兄长和两位臣子,父王坐在桌案边涨红了脸,手中的竹简摔的啪啪响。
“郑国屡次反复,黄河一战帮了楚国,令我军损失惨重,现在又来献殷勤。你身为世子,竟然敢私自接见郑国使臣,寿曼,你这个逆子,你让为父的颜面何存,你将晋国的威仪置于何地!”
母后在父王一侧为其捋着胸口,一面又战战兢兢地低声为兄长求情:“大王,消消气,寿曼也是为你分忧啊。”
父王似乎还没有气消,挥袖推开母后的手,“哼,郑国屡次三番背弃联盟,还有脸来求和。”
“父王,如今楚国正盛,连齐国都依附于他,我晋国虽强盛,可要对付楚国……父王,如今楚国国力强大,这是不争的事实,尽量联合他国的力量,共同抗楚,这不是父王教儿臣的纵横之道吗。”
“行了行了,此事择日再议,两位爱卿退下吧。翎卿,起来陪你母后用膳吧。”
我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低着头说:“父王,让兄长起来吧。”
父王终究还是将怒火压了下去,唤兄长起身一起用膳。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尴尬,母后安静地给父王夹菜,父王默不作声,兄长则低着头,母后向我使了个眼色,我识趣地开口说道:“父王,这窟室怪闷的,儿臣想请几个朝臣家的子弟一同去山上狩猎。这段时间我军修生养息,父王也有空闲,是否愿意与儿臣同去。”
父王放下手中的碗筷,长长地输了口气,回道:“也好,想来我也许久未狩猎,多叫些朝臣同去吧。此事便交由你吧。”正说着,似乎想起什么事,父王接着说,“寿曼,留在窟室替我处理国事。”
“是。”兄长应声道。
“翎卿,你也不小了,不能再将玩乐视为正事,男儿就要有男儿的抱负。你读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看着父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讪讪地点点头,给了父王一个灿烂的笑。父王没再说什么,我趁机向众人告退,带着齐维回到了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