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了,一场雨后更加燥热,马上就到了一岁中最热的时候,长衫长袖都成了累赘,即使单坐着,汗也止不住的往外渗。
梳洗完毕,从合欢殿出来,我回头看了一眼。合欢花,还是那样的灿烂,一茬又一茬,生生死死,永远也开不完。
走在漫长的回廊上,有些木桩年久了,青苔便爬了上来,还有那些落满灰尘的阑干,会不会也是一样的孤独。
我轻唱起小时候母后教我们的民谣,晋腔虽说豪迈奔放,可是我的记忆里,它永远都是母亲温婉的面庞和轻柔的调子。
“浪兮速湍虎啸奔,浊兮清冽斟千怀,天地兮渺茫……”
哼着调子,心情似乎明朗起来,信步穿过回廊,很快便到了父王的寝殿长乐殿,兄长也随后而至。待行完礼,母后便招揽我与兄长就坐,命侍从摆上冷藏的瓜果。
我与大哥边吃边听父王说着对于明日的安排,过了些许时间,父王命侍从领上来些人。
父王说道:“这是些囚徒,侍从挑了些看着还伶俐的,已训练了些时日,你们两个殿中粗使的侍从不多,挑两个带回去吧。”
兄长与我赶忙行礼致谢,之后父王和因国事去了军中,母妃也没留我们太久。
走出长乐殿,一行人便在墙角停下脚步,新训练好的侍从站成一排。
我面朝兄长鞠揖行礼,“兄长,您先请。”
兄长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的。走上前去,挑了几个,随后便告诉我他有事,领着挑选好的侍从先走了。
兄长真的很忙啊!
我巡视了一遍剩下的五个侍从,猛然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是他!没错,是他。那个狱中对我出言轻挑的男子,他依旧是那副桀骜的模样,虽然低着头,腰杆却挺得笔直。
我的嘴角禁不住出现了笑意,你栽到了我的手里,便别怪我报复你对我的言语挑衅。
我吩咐了一声,五个新侍从便跟着我身后的齐维一起回了合欢殿。
慵懒得坐在合欢殿前的椅子上,看着低着头站着的一宫侍从,让新来的五个侍从站在最前面,对其他人说:“我们殿里刚进来五个新侍从,位置可能有些调动”说着,我突然想起什么,“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前四个人老老实实地说了名姓,轮到他时,他自始至终都没抬起的头此时抬了起来,还是那副样子,说:“我以前是乐师。”
“哦?乐师,待会儿为我弹奏一曲如何。”
“好。”
其实,仔细看,他也是一副英俊的外表,透露着楚人的外貌特征,不似南人温顺,也不似北人粗犷。
我正在出神时,听到齐维高声训斥:“没规矩,回公子的话怎能以你我相称。”
我笑了笑,对齐维说:“无碍。”
齐维无奈得笑着,“公子,您待奴才们宽厚,这些奴才们都知道,可要是纵得没了规矩,可就有伤公子的名誉了。”
齐维是这合欢殿年纪最长的侍从,自我小时候开始,齐维陪着我,照顾我,待我如主子一般尊敬,又像子女一般疼爱,我很尊重他。
“我知道了,日后注意便是。”
接着,我又对五个新侍从说:“你们虽说不是晋国人,但是,我也不会亏待你们,日后好好干活,听齐维的教导。”我转过身,接着说,“齐维,带下去吧,那个乐师留下。”
“是。”齐维行礼告退,一群侍从也就散了。
我带着他走进殿里,坐在窗下的蒲团上,他安静地跪着旁边,似是等我的吩咐。
“你可会抚琴。”
“略懂。”
“你叫什么名字?”
“楚青衣。”
我楞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不是公子赐下的吗,青衣很喜欢这个名字。”
他又笑了,他的嘴角又是那抹轻挑的笑,不过这次我没有生气。反正你已经是我殿前的人了,日后再折磨你不迟。
“拿琴来,抚琴吧。”我看着桌案上的冰,把手凑得极近,说道。
他静坐在那儿,阳光直射进来,浅灰色的宫人服侍有些反射出来的柔光,他的手抚摸着把桐木琴,似是在敬仰圣物一般,随后,琴声悠扬,生色具起。他的手在琴上跳动,那是双有灵性的手,骨骼鲜明,青筋微隆,一个男人的手怎么也长得这般好看。
我闭上眼睛,静静地聆听,琴音悦耳,动人心魄,时而潺潺似曲水,时而悲壮如山崩。一曲奏罢,我迟迟不想睁开眼睛,果然是楚乐,诸国中最是引人的乐曲。
许久,我睁开眼睛,他看着我,没有了笑意,竟似是有些出神,我突然地睁开眼睛好像吓到他一样,他仓促地低下了头。
“不错,日后你在殿前伺候,为我抚琴,如何。”
“是。”
“再弹奏几曲吧。”
“是。”
琴音又起,不知要转过多少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