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我的决绝回复之后,我与青衣两人都觉得甚是尴尬,就这么躲着彼此,也已经有几日了,我的心里其实还是别扭,我不晓得待会儿见面该用怎样的神色,该说怎样的话,该做怎样的动作。我的脑子里如乱麻一团,只觉得我放了一把火 然后思绪都烧尽了,内心纠葛也停下了,我变得释然。
若我真心坦荡,那么我必然会是心无旁骛,我夏至日便要娶亲,我的心该是有了归属,对于青衣,也必会依然视他为友。我这么想着,对于自己现在的状态很满意。
“小人参加公子、荀小姐,公子日安。”
青衣已然跪在榻下,听着他一如以往般淡漠的语气,我的心却一下子慌乱了,就像他垂在地上青丝一样凌乱。温亭推了推我的胳膊,我才反应过来,尽量语气平缓地说道:“起来吧。”
温亭看着榻下之人,青丝白衣,他没有穿宫人人的服侍,这是我允了他的,青衣是我的乐师和挚友,不是下人。温亭忽闪着乌黑的大眼睛,说道:“听闻你是楚人?”
“是。”
“可懂得音律?”
“一知半解罢了,只求生存。”
“先生客气了,先生可否弹奏一曲,小女子想领教一番。”
青衣抱拳作了个揖,说道:“领教不敢言,不小人最近确实新作了一曲,还未有人倾听过。”
“那必是我和翎卿的荣幸了,先生请吧。”
那把桐木琴早已被温亭放置在案前,青衣走上前去,一曲缓和的调子续续响起。初时似是轻缓柔和,像夏日里的清泉,只是那么一瓢,便足以令人倾心,骤然间,却有如悲歌般令人心叹,调子高昂。青衣低眉信手的样子,像极了失去另一半的鸥鹭般瑟瑟悲鸣。温亭在一旁听得早已是起了泪腔,配着温亭的低声呜咽,这琴音更加惹人生怜。
一曲奏吧,我的心里也有了酸涩。温亭则擦了擦泪珠,走上前去行了一礼,着实贵重的一礼。
“今日小女子有幸,能听到如此有灵性的调子,他日入得黄土,也便无憾了。”
温亭这话说的虽有些重,但是确实如此,青衣的音律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
我从未问过青衣的身世,所以并不知道他的过往,我总觉得过往既是过去了,也不必再提,可是,在这一刻,我很好奇他为何会弹得一手好琴。
“青衣,你是宫廷乐师吗?”还未等我开口,温亭便已经这么问了。
“额,不是,小人不过是个浪客,游山玩水罢了。”
“一个流浪的人,竟有如此高深的造诣,实在难能可贵啊。”
“小姐高看了,小人谢过小姐。”
我清了清嗓子,说道:“青衣,你下去吧。”
青衣抬起头,一双眉目如画,看向我的双眼,目光交错的瞬间,我想起了那夜的吻,一想到这儿,我的脸不由自主地泛着浅浅的红晕,为免尴尬,我迅速扭过头去同温亭说着话。
余光里,那双眼睛注视着我,与往日并无不同,深邃的瞳孔,像水一样,温静而宽广。接着,青衣低下头默默退下去。
我的心仿佛不像刚才般极速跳动,心绪平缓了下来,也开始思索些别的事情。青衣,我该怎样待你。从你平静的双眸里,我看不出任何,你介意还是失落,我都看不出,仿佛开始便如此,我看不透你的心虚,你掩藏得极好,而我的心续却总被你一眼看穿。
我的走神引起了温亭的不满,说了些许重的话,便跺着脚离开。我也没有追出去,就这么呆呆地坐着。
我的心里有道过不去的坎,容不得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就这么悄悄过去,我还是介怀。青衣是否是真心。真心如何?虚情假意又是如何?碍于身份,碍于我心中的伦理观念,这样的情感只能当作不存在。我闭上眼睛,那一夜那一幕又一次袭来,我还是落荒而逃,离开回忆的漩涡。
春天了,嫩芽都出来了,我的合欢殿也绿了一片又一片:爬满蔷薇的墙角,满园的花草,还有我最喜爱的合欢。
春天到了,真好!
翌日,我突然觉得我不该一直这么躲着不见,在同一个屋檐下,难免会照面,我不能让这样的尴尬一直存在。早上请安回来,我便召来青衣。我决定交心而谈,告诉他我的思索,他也要告诉我,他的心绪以及过往。
“青衣,你叫什么名字?”
“公子为何要问?”
“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却不知道你的名字,岂不是不公平?”
“秦裳,我叫秦裳。”
“很好听的名字。”
“……”
一阵沉默,我发现冷场了,秦裳盘腿坐在对面,他温柔地看着我,看不出任何情绪。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打算再说什么,缓解一下气氛:“额,秦裳……”
“公子想知道我的过往吗?”
他眨着眼睛,目视着我,仿佛这是寻常的事情,看起来,他并不介意别人问这些。我点点头。
接着秦裳用简短的话将过去娓娓道来:“我出生在三十二年前,一个普通的边境小镇,连年的战乱使我丧失了父母双亲,之后,我便开始四处游荡。我曾从师于楚国的宫乐乐师钟氏,不只对琴,对其他乐器也略有涉猎,后来,师父派去别国作使官,便再也没回楚国,至今杳无音讯。后来,我又四处游学,游遍名山大川,也没有找到师父,在黄河边境时,便被荀将军当成楚士俘虏,也得幸见到了公子。”
“嗯。”秦裳喝水润喉的时候,我嗯了一声,表示在听。
他将茶杯放下,接着说:“得公子搭救,秦裳属三生有幸,公子又待我为友,我本该与公子和盘托出的。公子,我是个断袖。”
“哦,这我知道。”
“公子不觉恶心吗,我这样的人。”
“无碍,我不会有偏见。只是,你以后别再找上我,我还要娶媳妇呢。”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