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青衣是如何穿过白雪皑皑,是以怎样的心情牵起缰绳,策马回到这片他不熟悉的疆域。这些都是我想象不到的,我没有经历过痛苦,也从来没有为了某个人去经历痛苦。
就在这一刻,我听着青衣的话脱口而出,我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楚,接下来是无尽的心疼。我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子,轻轻从身后抱着青衣,在这一刻,我没有想太多,只是想通过身体的接触来感受他的痛苦,我极力想着我为何值得他回头。
外面的风雪停了,我伏在青衣身上沉沉地睡去,我梦到院子里的合欢开了,我躺在竹席上,看着天空偶尔飘过的云朵,阳光温暖,岁月静好。
这一觉其实很短,我被齐唯叫醒时天还是大亮,齐唯为我披好外衣,听闻是赵婴齐来宫中探望。我匆匆收拾着桌案上的药罐,为还在熟睡的青衣盖好棉被,便离开了。
婴齐在偏厅等我,已经是饮了一盏茶的功夫。我步履匆匆地来至偏厅,婴齐远远的便站起身来行礼。我三步并作两步,忙不迭地扶他起来,双双坐到软榻上。
“婴齐兄前来有何指教啊?”
“公子客气了,婴齐此番前来 不过是想询问公子的病情,不过,看公子身姿矫健,想来病气也已经过去了。”
“有劳挂念,我不过是沾染了风寒罢了。不过,看婴齐兄的面相,似是有些心事啊。”
婴齐紧皱起眉头,看他的样子,岂止是愁云密布。良久,婴齐终于开口回答:“公子,日后婴齐恐怕不能再伴君左右。”
我听到他的话,有些诧异,忙问到:“发生了什么事。”
“公子,婴齐此番前来,一是为探公子病情,二是来与公子道别。”
“你要去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着我着急的语气,婴齐叹了一口气,说:“唉!家门丑事,不说也罢,公子只肖明白,婴齐此番是被人算计了。”
“莫不是你在朝野上有政敌,不对,既是家门丑事,莫不是那政敌是你同族中人!”
“公子,不要再猜忌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公子只肖相信在下为人即可,流言切不可信。”
“婴齐的为人我当然清楚,既然婴齐不想再提此事,咱们不提便是。倒是婴齐方才所说的道别?你要去往何处?”
“不过是边疆偏远之地罢了,怕是要永世与这曲沃城无缘了,我与公子这一见便是要相隔天涯。”
说着说着,气氛变得有些悲凉,婴齐的眼里竟泛起了泪花,我这看着心里也不舒服,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良久,我缓缓地开口:“婴齐,你告诉我,是谁陷害你。到底发生了何事?”
婴齐已经眼泪决堤,看着一个不惑之年的男人在面前哭得泣不成声,定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会如此。
我拍着婴齐的肩头,安慰着他,在婴齐的哭诉中,我渐渐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婴齐的两个弟弟赵同和赵括与婴齐早有嫌隙,仿佛是在与楚国的那场战役中结的梁子,具体事情我也不是太清楚,只知是自那以后,同、括二人日益容不得婴齐。婴齐在朝野上所奏之事,二人必呈上相反的意见,且都是言之凿凿。私下里也是暗害婴齐数次,窟室围猎那次就是如此,婴齐当然知晓是那二人所为,只是顾着兄弟情义,不便说破,谁知那二人反欺侮更甚。竟进言说,婴齐作风不检点,私下有多房小妾,还私下与某位在朝之人的女眷有所勾结,父王自然是大怒,一气之下竟混听了那两个小人之言,将婴齐调任到边疆。如今的局势是四处皆动荡,谁知今年的边疆明年是否还是晋国的疆土,婴齐若去了,便是有再大的风险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这一招着实狠毒,根本不像是兄弟所为。
我听闻,也是拍案而起,拉起婴齐便气冲冲地往长乐殿走。幸而,天依黑了,父王正在长乐殿用晚膳。
见我急冲冲地进来,身后又跟着颤巍巍的婴齐,父王当即便明白了我的来意,放下碗筷,很是不悦。
“翎卿,病了数日,不要病热了头脑。”
我跪在地上,俯首帖耳,慷慨激昂地说道:“父王,不能调赵大夫前去边疆,赵大夫有冤啊!赵同、赵括二人与婴齐素有嫌隙,事情还未查明,父王万不可过早定夺,否则使忠臣痛心,使小人得意。父王,赵大夫也是出自赵氏,也曾任中军大夫跟着荀将军上战场杀敌,也是铁骨铮铮的男儿。父王切不可听任那二人一面之辞,父王……”
“够了!”父王啪地一声拍了桌案,案上的碗筷随之摔了下去,母后在一旁向我使眼色,劝我不要多言,父王不予理睬,接着说:“翎卿,寡人主意已定,你只肖当好你的公子,别人的事少些掺和。若是从旁人那里听信了什么话,冲了头脑,寡人定饶不了他们。翎卿啊,你太善良了,事关朝政,哪里不掺杂利益二字,回去好好想想吧。”
“父王……”我愈再说些什么,但是母后的眼神让我明白了,父王是一个固执的人,虽是在朝堂上广开言路,却依然是开自己愿听的言路,父王主意已定,我再说什么都是徒劳。我低下了头,黯然说道:“翎卿扰了父王母后清闲,自知有罪,还望不要责罚,翎卿自请闭门思过三日。儿臣,告退!”
我恍惚地站起身,离开长乐殿。赵婴齐跟在我身后,我知道他很失落,我亦如此。再一次,我感觉到了自己的羸弱,在许多事面前,我都是无能为力的,对于赵婴齐如此 对于青衣,也是如此。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合欢殿的,赵婴齐也匆匆道了别,趁宫禁之前离了宫。
我暗暗地想着,倘若我平日里关心些朝政,倘若我在朝中有一点实权,许多事情要简单的多。但是,倘若真的如此,我与兄长的嫌隙便会愈演愈烈。摆在面前的两种情形都是我不愿看到的,我既痛恨自己的无力,又害怕兄长与我有一天会如婴齐和同、括二人一般,到时,便是覆水难收。
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每一种选择都会有伤害,但是我并不知道该放弃哪一边,这种状态,让我很是自责。于是,我决定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我选择了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