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知道,婴齐在与我见面的第二日便去了北方苦寒之地,邻近赤狄的一个部落。大概的工作是监督该部落人民是否一心与我晋国交好,实在是个闲差,没什么实权,也没多少朝奉,一家老小还要烤打点散工养活,而且赤狄边疆部落多年受战事影响,民风彪悍,时不时会找些麻烦。婴齐的日子过的是在贫苦。
我虽是在自责中过了几日,终究是小孩子心性,事情过去了,也便翻了个篇,虽说有时想起来还是会难过许久,可也意识到了自己这样难过根本就是徒劳无功,也便不那么难受了。
近日,青衣的伤势未好,我这殿里没有了琴声,空荡荡的大殿显得有些无趣。今日太傅不只是怎么了,没有前来上课,我也乐得清闲,便闲不住地跑去寻青衣玩。
青衣还是住在以前的院子里,我很熟识那里,自小时候起,我便被视作孤僻的小孩,不愿与王子爵孙玩乐,偏偏喜爱往下人堆里钻,久而久之,也便只剩一个温亭与我交好。
下人的院子里虽是简朴,却也别有韵味。我轻轻推开面前的木门,青衣独自伏在榻上,背上的伤口还未痊愈,他只能趴着。盖着厚棉被,枕边散着一股竹简,一只手伏在枕上,一只手抓着竹简的一角。他偏着头,青丝散落,听到木门的动静,皱了皱眉头才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
他见我来,也不忙着说要拘礼,我安静地坐在榻边,拿起桌上的药,准备给他换药。一切都显得很娴熟,仿佛已经演练了很多次。青衣这次回来以后,我与他二人之间似乎有了一些默契,这种东西含含糊糊,说不清道不明,却又让人乐在其中。
我给青衣擦试着伤口,大部分已经结痂了,还有些伤的深的还是能看到发黑的血迹,看着极是渗人。处理好伤口,青衣突然开口说话了:“公子,我想出去走走。”
他这突然来的一句话使我有些发愣,本能的应着:“好啊。”
他扯起嘴角,说道:“我胳膊使不上劲,烦劳公子扶我起来。”
我听到这话,立马撅起嘴来:“哼,还要本公子扶你,你好大的脸面。”
然而,我虽是嘴上这样说着,胳膊却已经送上前去,将青衣的身子扶起,待他坐稳后,便允他撑着我的手慢慢地站起来。
推开木门,阳光直射下来,青衣许久未见刺眼的光线,急忙用手遮住了眼睛。我扶着他的另一只手,防止他摔倒。
两人便这样慢慢地在院子里走,绕了两圈之后,我便觉得有些腻了。于是,我提议去前院走走,我刚移植的梅花也开了,前院不再显得光秃秃的。
青衣说着好,便也就跟着我去了前院。合欢殿的前院原本满是合欢和各类花草,只是这冬日里有些寂寥,闲来无事,我便去母后那里讨了数棵梅花。梅花是最易适应苦寒天气的,刚移来了数日,便已经开了第一茬花,花气宜人,馨香扑鼻,有几颗似乎是腊梅。
青衣细细嗅着空气里的香气,极其小心地伸着懒腰,生怕扯了伤口。我也不敢用他玩闹,只是在一旁那他逗趣。他也不生气,只是微笑着看向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翎卿!”
院门口传来一阵呼声,听那清脆的声音,我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温亭穿的像只花蝴蝶一样,一路带风地朝我跑过来,身后跟着的小丫鬟忙小声呼道:“小姐,注意仪态!”
我和青衣都禁不住笑了,青衣因伤势多少还要拘着,我则是哈哈大笑起来。温亭见有别的男子在,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急急地鞠了一利。
“温亭,多日不见,又漂亮了。”
“当然,本小姐马上就嫁人了,自然要漂亮。”
“你不是不愿嫁人吗?”
“那是因为我当初不知道要嫁的是谁。”
我听完这话,有些尴尬地说:“额,那你现在知道了。”
温亭也被我这尴尬气氛传染,说道:“额,是啊,嫁给你总比旁的我不认识的强些。”
“咳,此事日后再议。今日前来,有何要事啊。”
“要事没有,有乐事,看!”说着,她提起了小丫鬟手里的酒坛。“这可是我父亲埋了三十年的好酒,本来是想等我出嫁时再给我的,却不想被我翻到了,便赏了我这一小坛。我尝过了,可香了。”
“你这个小丫头,怎么那么不知羞呢,日后谁还会娶你。”
“你啊。”温亭闪着圆圆的眼睛,把我看得甚是尴尬。
“咳,一高兴给忘了……”
“……”
两人一时无话,最终是青衣打破了局面,他笑着说:“公子,许久未听琴音了吧,小人新作一曲《梅花弄》,特请公子与这位小姐赏脸聆听。”
我感激地看了看青衣,便示意众人来至殿内,青衣轻车熟路地自隔间取出琴。先拨弄了几下,然后一曲行云流水便淌入耳边,穿过脑海,绕过心房,刹那间仿佛能闻到那股幽香。
曲子很短,大概是方才即兴所作,弹毕,青衣低头示意。温亭拍着手,大叹青衣的才华,青衣也只得讪讪地点点头。
“翎卿,你有这么好的乐师,怎么还天天跑到宫外去听什么市井之音,真是做作。”
“做作……”
“翎卿,你这乐师好生眼熟啊,我是不是见过,咦,这不是上次晕倒的那个仆人吗!”
在我无语的时候,温亭早已转了一个话题,凑到青衣面前看了又看,嘴上还说着:“肯定是的,没错,是那个宫人。哎!暖阁虽暖,可你也不至于满头大汗啊!啊!翎卿,你的宫人又晕倒了!”
接着,听到咚地一声,青衣整个上半身砸在桐木琴上。我赶忙站起来,去扶眼前的青衣。只见青衣背后的棉衫已经渐渐渗出了血迹,我有些慌了,手颤抖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还是温亭去喊了人来,两个宫人架着青衣回到寝室,我与温亭也跟了过去。
青衣的伤口又裂开了,几个懂些医术的宫人替他收拾着伤口,我在屋外等得焦急不安。我很是自责,青衣的伤势未痊愈,我怎么就同意了他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