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亭终于破涕为笑,使劲揉着冻僵的小脸,腿直打哆嗦。她溜出门的时候有些急了,竟是没穿厚实的衣物,也没带一个侍从,我很好奇她是怎么趁夜色溜进王宫里来的。
我将身上的披肩解下,披在了温亭身上,牵着她的衣袖往大殿里走。
大殿里依旧是歌舞升平的样子,公子爵孙,觥筹交错,有的桌上已经喝的杯盘狼藉。我皱了皱眉头,牵着温亭从众人身后绕过去,后将温亭藏在隔间里。
除夕夜,不论,宫里值班的侍卫不少,单凭温亭一个人,想出宫怕是难,再加之冬夜格外黑,温亭估计也会害怕。索性我也不喜欢这夜宴的氛围,不如我亲自送她出宫。好在荀林夫家离王宫不远,片刻即可回宫,也不耽误这夜宴的散场。
心里这样想着,便去寻了母后的一件银狐裘衣披在身上,我一边系着披肩,一边对温亭说:“今夜无明月,有些黑,我送你出宫。”
温亭听了我的话,嘴一撇,说:“我还会丢了不成,你都病了,还是好好休息吧。”
“无碍,走吧。”
温亭忽闪着大眼睛,大概是因为刚刚哭过,眼睛有些红肿,还是泪汪汪的,看着好生可怜。温亭看向齐唯,大概是想让齐唯劝劝我。
齐唯倒是识趣,立马说:“公子,您的风寒还没好透,这外面风雪交加,恐又加重了病情。公子若是不放心,多派几个侍卫,老奴也跟着。”
我裂开嘴角,沙哑着嗓子说:“既是放心不下,再有什么人跟着,也是放心不下,倒不如我亲自去。”
齐唯自知我脾气执拗,早就习惯了不再劝我,只得对着温亭怂了怂肩。
我和温亭从侧门出了长乐殿,留下齐唯在殿前照应着。去马房寻了两匹马,调遣了几个侍卫,便大步流星地往宫门口走去。
宫门已经紧闭,宵禁的时候到了。我摆出了公子的架子,又是吓唬又是威胁,好不容易才把守着宫门的侍卫哄的一愣一愣的。侍卫为我们开了宫门,临走前,我告诉他们留着门,侍卫们唯唯诺诺的,倒也没再说什么。
一行人走在冷巷里,当真是万家灯火,透过窗户的烛光摇摇曳曳,映出一家老少其乐融融的场景。不远处打更的老人敲着竹梆,拖着长音喊着,还有一个时辰便是子时。
荀府紧挨着王宫,出来宫门一柱香的功夫便到了。荀府的大门大开着,家奴看清马上的人时,一个个都跪了下来。老管家兴奋地跑去屋里,边跑边喊着:“老爷!老爷!小姐回来了!回来了!”
我看了一眼齐刷刷跪着的家奴,又将目光移到温亭身上,说:“进去吧。子时快到了,我便不讨扰了。”
温亭早已恢复欢脱的样子,撅着小嘴昂着头便进门去了。我笑着看着她,直到她下马进了家门,才回头牵着缰绳往宫里走。
回去的路上并未遇到什么不寻常,宫门还开着一道,是侍卫为我留的门,我路过宫门时,淡淡的说道:“今夜之事,不可张扬,嘴巴严的,我自会赏你们些酒钱,嘴上把不住门的,也别怪我不客气。”
我说完话,便昂着头骑着马走向长乐殿。
长乐殿里还是那派景象,仿佛时间没有走过,我从偏门走进隔间,齐唯还在那儿,退去了母后的披风,我与他静悄悄地走回位子上。
齐唯俯首在我耳边说:“殿内并未发生任何异常,公子放心。”
我点着头,端起桌案上的酒樽,却因初进温暖的地方,还有些不适应,竟猛烈地咳了起来。好在宫乐的声音盖过了我的咳嗽声,才不显得尴尬。旁边的兄弟姐妹自然是发现了我咳嗽不止,便齐齐地来问我是否无恙。我咳的太厉害,什么话也没有听进去,只觉得喉头咳的发甜,一时喘不上气来,头一阵发昏,之后便觉得头有千金重,一下子砸在了桌子上。
之后的事我浑然不知,事后听齐唯讲,我是在夜宴上晕倒了,为不扫了大家的兴致,父王留在夜宴上,母后陪我回来照顾了许久,天快亮时才回去的。
一晃数日,我竟又是在床榻上躺了许久。
期间除了温亭并无人来看过我,母后要照顾合宫的事宜,虽不曾来看过我,却每天都派人来打探,父王更不必说。温亭来时带着满满的愧疚,毕竟我是因为雪夜送她回家才又染了病。我只得一句接着一句地安慰她。后来温亭再没来过,听说是被关在了家里,大概是林夫知道了除夕之夜是我送她回家的吧,也因她而加重了病情,林夫自然觉得过不去。
转移,已是初十。这一天,我早早的起了床,却不急着梳洗,趴在桌案前,看着案上的桐木琴。青衣,安否?
“小红,你听说了吗,荀将军家的庶女真不知羞耻。”
“哎,我也听说了,以前是她小不懂事,天天跟咱们公子混在一块,可如今大了,越发没了大小姐的规矩,除夕之夜竟然与公子在长乐殿的梅园私会。”
“那小姐听说可是要嫁人了,已经许了人家的,她也该知道分寸,怎么还勾引公子呢。”
“你说那小姐许的人家是谁啊,倘若咱们公子真喜欢她,那可如何是好。”
“瞎说什么,公子怎会喜欢她!”
窗外两个宫女说得正高兴,全然不知她们的嚼舌已经落在了我的耳朵里。我有些恼怒,除夕之夜我一再小心,就是怕事情传出去,败了温亭的名声,却不曾想,还是露出了口风。流言恐怕已经传开了,再追究始作俑者已经于事无补。我故意提高嗓子咳了两声,窗外的两个宫女立马缄了声。
流言既已传来,再怎么样都是徒劳的,我一时想不出任何对策,却忽然想起母后曾说的一件事,我匆匆穿好衣物,将散乱着头发绑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便往长乐殿赶去。
“母后,儿臣来请安了!”
我跪在地上,抬头看着母后热泪盈眶,母后匆匆扶起了我,心疼地说道:“这大冷天的原是不必来安的,我的儿,病可大好了?”
“都好了,母后不必担心。母后,儿臣想问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