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清晨,实在撑不住了,我缓缓地睡过去,待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我一睁开眼,便急匆匆地招来齐唯,命他去为我打探今日朝见的消息。
齐唯向来办事利落,待我匆匆吃完一碗粥的功夫,齐唯便回来了。听朝堂上伺候在父王身边的小侍从说,朝会时,荀林夫上前谏言,指名道姓地大骂夏姬是个***将夏姬过往那些狐媚祸主的事情翻了个底朝天。当时,父王的脸上便挂不住了,奈何林夫是前朝老臣,父王敬着他,便也勉强应付着。林夫跪请父王除掉夏姬,流放屈巫,说得是声声俱泪。父王原还想挣扎一下,却见林夫之后,赵婴齐第一个站出来附议,一石激起千层浪,朝臣纷纷跪地恳求父王同意林夫只言。那屈巫在朝堂上的一角跪的颤颤巍巍,忽听桌案一声响动,父王的决定以下,流放屈巫、夏姬二人,屈巫害怕地浑身发抖,却不敢出声,紧闭着眼睛,汗如豆下。侍卫当堂捉了屈巫,屈巫面如死灰地被拖出朝堂。父王散了朝会,并未追究林夫的消息从何而来,只是有些恼怒,更多的则是脸红心虚,急令宫人传旨免了兄长的禁足。
我听齐唯讲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既然兄长已免去禁足,从这点来看,父王还是明理讲德之人,应该不会再追究了,我决定去长乐殿请安。
走出院子,我在墙边看到一团雪白,不觉感到奇怪,明明宫中的所有路上积雪都已被扫尽,怎得偏偏漏了这一块。我走过去,却见那团雪白猛然动了一下,我弯下腰,提起那团毛茸茸的双耳,它挣扎了两下便被我抱至怀中。
“小绒,又乱跑了,这大冷天,当心冻坏了。”
怀里的雪白兔子还是今年狩猎时我特意带回来的,母后甚是喜爱,为它取名小绒,悉心喂养着。小绒终归是在外面跑野了的野兔子,三天两头地往外跑,不过总还会乖乖回长乐殿,倒是乖巧。
小绒认出了我的气息,安静地蜷缩在我怀里,当是冻坏了,有些瑟瑟发抖。
我笑着抚着它的小脑袋,一面朝长乐殿走去。
母后素日喜欢摆弄花草,因此长乐殿四季皆是香气宜人,那毛毡一掀开,便有一股幽香伴着暖意扑面而来,香气不是很浓,应是兰草。
“孩儿来为母后送宝物来了,母后可要怎么谢孩儿。”
我将小绒抱至母后面前,待母后笑着接过小绒,我顺势跪下行礼。
母后笑着打趣道:“翎卿送了两样宝物,这一样啊,是小绒,另一样自然是母后乖巧的翎卿了。母后一时间还不知该怎么谢你呢。”
“母后莫要取笑儿臣,儿臣都多大了。”我假意嘟着嘴作生气状。
母后扶我起来,本想摸一摸我的发髻,却发现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比她高出不少,母后抬起的手稍显停顿,接着顺势摸了摸我垂下的头发。
“是啊,翎卿也长大了。”
我挽起母后的胳膊,将她扶到塌上,母后坐稳后接着说:“翎卿,你觉得温亭如何?”
我不清楚母后问这话的用意,先是一愣,回道:“温亭很好,性子欢脱,儿臣也很喜欢她。”
母后一听此话,眼睛都亮了,有些兴奋地抓起我的手,说:“那母后去为你求娶温亭为妻,如何?”
我有些汗颜,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回答,只由着母后激动不已。
“额……母后……”
“我儿同意了,母后晚膳过后就去同你父王商议。”
“母后,翎卿还小。”
“不小了,寿曼十四岁就已定亲了,十六岁你大嫂过门。眼见就到年下了,你也快十七了,母后怎么能不着急。”
“母后……温亭才十四,还未……”
“那也无碍,母后十三就跟了你父王。温亭是与你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的,若是这门亲事成了,林夫也会高兴的……”
我已经想不出什么话来应付眼前这个眼冒金光的兴奋的女人,只能仰着头,看着横梁,默默地听着她的碎碎念。
原本是想去长乐殿打探父王的消息的,被母后这么一打岔,我也忘记了原本的目的,找了个由头便回了我的合欢殿。
屈巫的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但是我原本是向青衣承诺过的,屈巫回国之日,便是他归乡之时,谁料事情竟发展到如此,我的承诺化为泡影,总觉得无颜面对青衣。
心里想着事情,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下人住的院子,我顿了顿,最终还是走了进去。合欢殿的宫人大多都在殿里伺候着,院子里人不多,偶有几个值夜差的宫人起来吃午膳,我默默地,不想扰了他们。
我寻至青衣的住处,木门禁关着,窗户开了一小半 应该是为通风开着的吧。我站在窗前,看着房中熟睡着的青衣,紧紧地裹着厚棉被,安静地有些不真实。竟这样看了许久,忽低头看见靠窗的桌案上有一卷写了字的麻布。离窗口太近,我伸手拿了出来。
上面了了几行字:宋有人谓河广,然,谓河广者,天下非一人。
我放下麻布,心中默念: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宋远?跂予望之。谁谓河广?曾不容刀。谁谓宋远?曾不崇朝。
天下思乡之人都是如此,青衣离楚国也仅仅是隔了一川江水,谁人离家不会心生眷恋。青衣有家人吗?有妻儿吗?倘若有,那伤心之人便不只一个。青衣,我一定会送你回楚国。
我默默将窗棂掩了掩,轻手轻脚地离开。
又过了几日,父王最终放弃了寻走漏夏姬消息之人,我和兄长近来低调行事,父王看在眼里,竟没有怀疑到兄长头上,反而夸奖兄长行事更加稳重了,且近几日话里话外似是要封太子云云。兄长刚得了父王夸奖,自是得意,但并没有摆在明面上。传信之事过后,兄长来过一次,还是那样淡淡的,送了些许礼品,我们兄弟二人便再无他话,关系也恢复以往的漠然。其实,我和兄长并不在意兄弟关系是否和睦,只要不起冲突,就是最好的局面。兄长与我,终究不是一路人。
闲下来的日子,我也开始着手计划帮青衣逃离晋国,想了很多种方案,终究还是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因为简单,流程不复杂,差错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