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召见了屈巫,父王的书房禁闭,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是第二日,晋国多了一个卿大夫。屈巫摇身一变,从楚国使臣入驻晋国朝堂,兄长激烈的反对却也无济于事,反而被责令闭门思过。
听到这些事情时,我拿着杯盏的手不经意地抖了一下,屈巫的目的在这儿,他一开始就不想再回到楚国,那么我所托之事也随风散了,青衣回不去了。我有些失落,我该怎样跟他解释,准备好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突然之间,我又生起了愤怒,屈巫此人,一个背主叛国之徒,我朝焉能再用,父王这是怎么了,连兄长的谏言也不听。我决定去打听一下,究竟是何事令父王如此,难不成屈巫有大才?
从合欢殿走出来,漫天的雪续续下个没完,雪花飘落在我的狐裘毡衣上,我已无心再去扫落。青衣跟在我身后,默不作声,他应该也听说了屈巫之事,虽脸上看不出什么,但他心里一定很失落吧。
我步履匆匆,不多时便寻至长乐殿。殿前,我停住了脚步。倘若我冒然进去,直接询问父王,似是有些不妥。我转身,寻思了片刻,折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公子,世子在思过,不宜见客。”门前的侍卫拦住我的去路。
我有些恼了,低声喝道:“我有急事,倘若耽误了,你有几个脑袋能担得起!”
面前的侍卫将剑入鞘,低头跪下说道:“公子,请不要为难小人。”
我也没了法子,赌气地站在殿前。雪越下越大,站得时间久了,我的脚有些发麻,寒意袭来,我感觉我的腿似乎失去了知觉。
侍卫终究是看不过去,思索了许久,竟进殿去通报了,回来时便悄悄告予我,可以带我从偏门进去,只是不要声张。
我不知是感激还是因为在寒风里冻的,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出来,我的脚已经冻僵了,青衣和侍卫扶着我慢慢走到偏门。
走进暖阁,仿佛春日一般,我褪去毡衣,扫了扫头发上的残雪。进入内室,兄长正身着白衣跪在榻上,他似乎在想些什么,连我进门的声响并没有惊动他。
“兄长。”我鞠首行礼,轻声唤着。
内室太安静了,茶炉里咕嘟咕嘟的水声也显得格外刺耳,这气氛让我不敢大声说话。
兄长睁开眼睛,没有转过身,知道是我来了,摆手示意左右侍从都退下。兄长有些累了,声音里带着些无力,弱声询问我的来意。
“翎卿,你明知道我在思过,为何执意硬闯进来?”
“兄长,翎卿有一事不明,父王为何会任命屈巫,他可是个背主弃国之徒。”
“我又何尝不明白,只是父王看不清。”
“为什么,父王不是不明善言的昏庸之人。”
“红颜多祸水,父王也逃不过这美人关。”
“美人?”
“是屈巫带来的夏姬,一个四十余岁的老女人,已经是徐娘半老,竟然凭借一张妖艳的脸迷惑了父王。”兄长说这话时有些激动,连着咳了两声,咳得身体发颤。我眉头一皱,走上前去为兄长轻轻抚着背,兄长没有抗拒,闭着眼睛许久才匀过气来。
我拿起杯盏倒了一杯热水,递到兄长眼前,兄长接过水,只是润了润唇,又将水放下。接着说:“翎卿,父王是被夏姬迷惑了,没想到父王也有这样的一面,我的谏言根本没用。此事想必母后已经知晓,你速速去告知母后,让她千万不可轻举妄动,此事往小了说是母后嫉妒,往大了说便是后宫干政,这是大忌讳。”
“那便由着父王如此吗?这个夏姬,翎卿略有耳闻,是个荒淫无道的女人,由着她在父王身边,早晚有一天会祸国殃民……”
“翎卿,说话注意些忌讳!”
我低下头,忍着心绪,继续说道:“那该怎么办,没有朝臣进言吗?”
兄长摇摇头,说:“朝臣并不知情,此事,是父王瞒着所有人,若不是前去请安,被我撞破,恐怕此事便无人知晓了。”
“如今兄长被责令闭门思过,行动处多有不便,这可如何是好。”
兄长慢慢地转过身,面朝着我,看着我的目光已经那么淡漠,只是似乎还多了一丝希望。
“夏姬究竟是怎样的女人,你为何觉得她如此不堪,不过是个漂亮的女人,屈巫靠着她得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官位罢了。”
我昨日回宫时因夏姬愤怒,被青衣看在眼里,青衣询问过后也告知了我一些他在楚国听到的言论。那夏姬原是楚庄王伐陈时抢来的,她在陈国便使狐媚之术迷惑陈灵公,灵公无道,竟与孔宁、仪行夫两人共同与夏姬相会,这才引起了夏姬之子征舒杀死了陈灵公。楚王伐陈时见夏姬美貌,原是想抢来做妾的,谁知竟遭大臣进谏,说夏姬夭子蛮,灭陈国,是不详之人,楚王这才作罢,将夏姬赐予襄老做继室。原来屈巫早就看上了夏姬,夏姬亦有意于他,多次与屈巫有染。襄老去世后,夏姬更肆无忌惮。如此看来,屈巫当是携夏姬逃离至此。只是,屈巫为何肯用夏姬换一个官位,夏姬是亡国的祸水,莫不是屈巫想借夏姬之手,想谋害父王,然后,李代桃僵!
想到这里,身躯微微一震,倘若如此,后果将不堪设想,必须想办法将从父王身边除掉夏姬。只是,母后不能劝,兄长亦已失败。
兄长此时说话了:“翎卿,你去劝父王吧,自小父王便喜欢你,你的话,父王总会听进去些。”
兄长的眼神很是失落,有些空虚,我知道,父王对我的偏爱对兄长并不公平,兄长会伤心,我很不愿意看到这些。
“不仅如此,你还要联合几个朝堂之上有权势的大臣共同进言,多人劝解之下,父王终究会放下颜面。”
我从不涉朝堂,自不愿做这样的事情,只是,事态急迫,由不得我不愿意。勉强应下吧,今时不同往日。
“兄长,我……翎卿,谨遵兄长指示。”
兄长看着我,嘴角微微勾起,病怏怏的脸上挂着鲜见的笑,在我眼中竟是那样的温暖,我很久没看过兄长的笑了。我回以同样的微笑,兄长,我会听话,我只会做你想让我做的事情。
既而,兄长交于我一张帛书,接着又转过身去,手里抱着手炉,即使在暖阁里,也穿的这样厚实。兄长又闭上了眼睛,内室里安静了,只有火炉上烧的茶水咕嘟咕嘟的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