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从上游流下来的时候,女人还在河边洗衣服,男人们都在河对岸的那坡梁上修梯田,村庄的骡马牛羊都在坡上吃草。按季节已经不是发大暴雨的时候了,夏收已过,立秋也有七八天了,虽说太阳还是热烘烘的,可早开的黄菊花已露出浅浅的笑靥。
第一个发现大河的是招弟妈。她看见一条黄龙腾空而来,占据了牲畜便道,她大喊:“水来了,水来了……”站起来抱起衣服朝村庄跑,河边的人刚离开,大河就占领了整个河坝的空地,浑黄的大河,激起高高的水浪,对岸修梯田的男人们以为村庄被大河带走了。
谁也搞不明白,那天的大河因何而来?如果是暴雨带来,一定会看见天上的阴云,或者听见雷声,可什么迹象都没有,大河就突然来了。有人说:可能是分水岭上的水眼开了,让人们赶快到堡子梁上去。大家都不愿意离开村庄,不愿意看着一个好端端的村庄被大河淹没,他们祖祖辈辈修的房子,开垦的土地,不能丟下不管,可水已到大柳树下,再不跑怕连命也保不住了。
人们只得向堡子梁上跑,水像与人竞赛似的,也在跑,大柳树下面的房子都泡进水里了,村庄被激起的水雾罩得如同黑夜。这时,招弟妈抱着招弟穿过的旧衣服,走平路一样走在水面,她踩着愈来愈高的水浪,一直走到红崖梁站住。她站在红崖梁顶,就像站在一座风雨中的孤岛之上,头发被风吹到脑后,像一片天上的扫帚云,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悄无声息的大河,给村庄里熟睡的蜘蛛、黑羊、蜗牛,没有打一声招呼,就掘地三尺把它们带走了。天地间传送着招弟妈的声音大河啊!把招弟的病带走吧,带得远远地,让它们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招弟妈松开手,招弟的衣服如一片片树叶从梁顶飞落,齐刷刷掉进浊黄的大河里。
招弟的衣服很快被大河带走了,躲在堡子梁上的人都惊呆了,招弟妈走在回村庄的路上时,大河在人们的眼皮底下顿然消失,一切归于平静。
招弟妈做这个梦的时候,村里人都在太阳下睁大眼睛看着她。大家都说这不是梦,是确实发生过的事实,他们听得清清楚楚,招弟妈的声音如天外之音,飘浮在大河上面。
这件事发生三年以后,招弟的病奇迹般好了,她妈却在招弟病好的那一年过世了。死的时候正在河边洗衣服,她突然大喊大河来了。”在河边洗衣服的女人听见她的喊声朝上河坝看时,太阳明晃晃地照亮大河坝,河水清凌凌地流淌,河边的白杨树叶安祥地望着太阳下的村落。
村里人说招弟妈的魂早就被那次的大河收走了,是死在梦里头的人。”
几年后,招弟得了梦游症,被她新婚的丈夫发现后,在她起身的当儿,一笤帚打了回来。第二天,丈夫问她昨晚打得疼不疼?招弟说你没打我,我咋会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