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为了蓝姨,你想想,蓝姨住得舒适一些,恢复得会更快。不是吗?”
“你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别的意思。我走了。”
“多少钱,我还你。”我赶紧查看单据。
“等蓝姨好了再说吧,你需要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就当借我的好了。”
他转身走了,剩下我无语地看着他的背影,目瞪口呆。
天完全黑下来,老妈说:“天色已晚,杨墨不要走了。再说,带着女儿也不方便,为了安全考虑,也应当住下来。”
杨墨立即点头表示同意,眼睛却溜过来看着我,似乎有些紧张。
我无可奈何,只得默许。事关我的女儿,还是白天走路比较安全。
但是,我怀疑老妈的动机。
由于我家的居室只有两间,老妈一间,我和女儿一间,我的打算是让杨墨睡沙发。没想到,老妈居然不同意。
“这个沙发样式老旧,睡上去很不舒服。再说,杨墨个头很高,睡不下他的。”
“那么,我和你睡一间,杨墨和女儿睡在我这间房里。”我说。
“杨墨照顾不好孩子的,还是你睡在这边吧,好好照顾欣怡要紧。”老妈说。
“那么,我把女儿抱过去,我们三个一起睡。”我坚持道。
“我那个床太小,睡不下三个人。”老妈居然拒绝。真是奇怪了!
“那么,我们三个人睡到我这张床上,让他睡你的房间吧。”
我以为老妈这下没词了吧,没想到她再次拒绝了。
“你知道的,我离开那张床就睡不着觉,我的睡眠一直有问题。”老妈说。
我无语了。老妈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呢?以前老妈是慈祥的,从来不拒绝我。今天她是怎么了?
想想老妈还病着,而且还不轻,我不想惹她不开心,于是我再次选择沉默。
女儿在她爸爸怀里似乎一点儿也不生疏,咿咿啊啊地闹了一阵子,很满足地睡去了。真是血浓于水,好奇怪。
杨墨乐得屁颠屁颠的,抱着女儿去睡了。
我趁着洗脚的空儿,小声问老妈:“您怎么了今晚?不赞成我和您睡?”
“唉!我老了,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如今又害了病,还不知道以后怎么样呢。其实杨墨这孩子还不错的,心眼挺实在的,人也憨厚可靠,比起很多精于算计的男人强多了。如果能复婚,你们还是复婚算了。”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老妈居然让我和杨墨复婚?这怎么可能?
“妈,你别忘了我是怎么逃出虎口的?他那个妈……”
“他妈是他妈,他是他。陪伴你一生的人,是他,不是他妈。”
“可是,他的那个家,我怎么可能再进去呢?他是属于那个家的!他对他妈言听计从,我不可能接受这一点的!”
“唉!听天由命吧,我只求尽心。”老妈叹息了一声,转身走到自己的房间去,轻轻关上了门。
我在客厅里看了一会儿电视,侧身在沙发上躺下来。我们家的老式沙发真的有些短,但我睡在上面还是绰绰有余的,我决定睡在上面了。
我去客厅取枕头,杨墨正在给女儿唱催眠曲。看见我进来,立即闭了嘴。
“女儿又醒了?”我问。
“没有。”
“那你干嘛唱歌?小心把她弄醒了。”
“哦,我只是想享受一下做父亲的感觉。”杨墨小声说。
我心里一震,但是没再说话,抄起枕头离开了。
在沙发上躺下来,我把电视调成静音,我怕耽误他们休息。但我没有心情看电视,也毫无睡意。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我心如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廖云鹏来访,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他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计划呢?除了我和老妈之外,我只告诉了老板一个人。
那么,问题一定出在老板那儿。这么一想,一切疑问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老板对我突如其来的客气与关心,廖云鹏短时间知道了我家里的情况!
那么,廖云鹏和老板关系非同一般?一定是了!
那么,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仅仅是因为要弥补他对我造成的伤害?随着时光的流逝,所有的伤痕都已经结痂,旧事重提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又何必来揭开我的伤疤呢?
听老妈说,我离开的两年间,廖氏家族已经重新崛起于上海滩,再次把握了上海食品界的命脉!那么,他们靠的是什么呢?姻亲的提携?
那么,廖云鹏背着段采青来我这里,他不计后果了吗?
我还在胡思乱想,杨墨走了出来。
“你怎么不去睡?还是我来睡沙发吧!”他站在我身边,顺手抓起茶几上的单据看了又看。
我慌忙整理了一下衣服,坐了起来。
“我不困,千头万绪的事情太多了。你去睡吧。”
“那我陪你吧。你们明天去复旦附属医院?”他也坐了下来,有点自言自语。
“别,万一我妈发现了,大家都睡不着了。”
“那你也回去睡吧!你放心,我不会冒犯你的!我发誓!”
这话我倒信,在这方面,他是个君子。陪伴我住在草莓屋的那段时间,他从来没有冒犯过我,他在心底还是敬重我的。
老妈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咳嗽。
他立即降低了声音:“走吧,躺着舒服一点,明天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忙活呢!”
我只好收拾东西,随他走进房内。
我把女儿放在中间,让他躺在女儿右侧,我躺在左侧。这样,女儿像一堵墙,隔开了我们。
杨墨苦笑一下,侧身躺下睡了。
我还是难以入睡,但是,我不敢动,怕他知道我没有睡着。
过了好久,那边传来杨墨轻微的鼾声。那么,他一定睡着了。
我悄悄地爬起来,想到客厅里去找些东西。
“你睡不着?”他立即问。
我才知道,他也没有睡意。
“嗯。”
“明天我把女儿送回去,然后再回来。我回来帮你。”黑暗中,他轻轻地说。
“别呀,不需要。”
“别逞强了,你一个人支撑不了的。”
“我能。”
“钱够吗?”他问。
“你没看见,昨天有人送上门来。再说,我种草莓,还是有些余钱的。”
“那么廖云鹏,他还没有结婚吗?”
“他结不结婚,跟我没关系。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黑暗里,我不知该和谁赌气,有些愤愤的。
“如果他还爱着你,你会重新考虑他吗?”他的声音里,居然有些别样的味道。
“我不想考虑任何人。我懒得再考虑。”丢下这句话,我坐了起来。
我第一次体会到,原来睡觉也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
迷迷糊糊的,我不知道睡了多久。
客厅里忽然传来杯子落地的声音,我猛地惊醒了。老妈在干什么?
客厅里居然没有开灯。但是窗外路灯的光芒还是隐隐约约地透过窗帘,洒在房间的桌椅条凳上。妈妈一直在抽屉里翻腾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来到她的身边。
我打开灯,看见一地的玻璃片,杯子碎掉了。
“啊!”老妈被吓了一跳。
“妈,你干嘛呢?为什么不开灯?”
“哦,我在找一些东西。很熟悉的地方,用不着开灯。你既然出来了,正好,我要和你谈谈。”老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绛紫色的黑匣子,颤颤巍巍地打开了上面的小铜锁。这个匣子我还是第一次看见。
我向里面看了看,发现除了一些老照片和几封信件之外,还有一些房产证之类的东西。老妈拉着我坐在沙发上,从匣子底部取出一个小影集来。
“打开看看吧。”她看着我说,声调怪怪的,少有的神圣严肃。
我很奇怪地看了看,里面有一些合影,大都是黑白的。仔细看一看,合影照上的女人好像是妈妈。不过那时的妈妈很年轻,而且漂亮。旁边是一位中年男人,年龄看起来要比妈妈大一些。
“妈,这谁啊?”我好奇地问。
“你爸爸。”老妈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爸爸?我从小到大,很少听见妈妈提及爸爸。这个词对于我是冰冷的,没有温度。没有爱,也没有恨。
“你不是说,他已经,已经……”我结结巴巴地问。其实,我一直认为这里面大有文章,但是因为是老妈伤心的源头,我就没敢问。
卖别墅之前的那个夜晚,老妈反常的举动,曾经在我心里画过一个问号。
“其实,你爸爸还活着。而且,他是深圳食品界的大亨。”老妈用平静的语气告诉我,似乎那是别人的故事,和我们无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这个?”我不解地问。
我记得小时候,我从外面跑进来,擦去泪水问妈妈:“我的爸爸呢?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我却没有?爸爸到哪里去了?”
妈妈总是冷冰冰地说:“他死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妈却旧事重提,而且,版本截然不同。
“我这一病,还不知是好是歹。万一有个不测,把你的身世带进坟墓就是终生遗憾了。我必须告诉你一些秘密,关于你爸爸的和我的。”老妈喝了几口水,抚摸着那些发黄的老照片,慢慢地讲起了沉重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