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承认自己爱上了一个男人,是件羞于启口的事。作为80后,我应该算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所以不可否认,就是那晚,我爱上了杨墨。
或许更早一些,那晚他在自家的餐馆里演奏《二泉映月》的时候,我说不清楚。
这天晚上,的确发生了很多事。
从表姐家出来,我抱着牛牛上了车。杨墨早已猜出了真相,他没有多说,就把车停在一家饭店门口,我们一起走了进去。
院子里有个很大的养鱼池,里面黑鱼金鱼乌龟螃蟹中华鲟都有。我带了牛牛去看鱼,想抚慰一下他受了惊吓的心。孩子果然被池中的生灵吸引住了,伸手就要去抓的样子。
我终于呼出一口气,有些放下心来。
杨墨真是心细如发,他点的菜一点辣椒都没有,熬得很烂的稀粥,还特意让人蒸了一碗鸡蛋羹,一小盘肉末豆角。
然后是我们带来的馄饨糖芋头等,请人加工一下,再次送到了餐桌上。
一顿没有吃完的晚餐在饭桌上继续,不过少了杨姐,多了一个可怜的小家伙。
我开始给牛牛喂饭。小家伙大概饿了,伸手就要去抓东西吃。
“等等,他的手脏了,需要好好洗洗。”杨墨抱过牛牛,走去洗手池,非常细心地给小家伙洗净了手脸,再抱回来交给我。
然后去柜台新取了一个一次性小汤匙,洗净了用来给孩子喂饭。
“哦,你想得好周到!”我由衷地赞道。
“小孩子很娇气的,饭店里的餐具虽然消了毒,还是不够卫生,小孩子需要专用的东西。我们家的餐馆里来了这样的小上帝,都是这样照顾的。”他无所谓地说。
我开始给牛牛喂饭,小家伙大口大口地吞咽。真是民以食为天,对小孩子而言也是个真理。
“做孩子真好,一转眼就会忘掉很多不愉快。”我居然有些羡慕牛牛了。
“呵呵,今天晚上,你像个孩子一样可爱。”杨墨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这一眼,居然看得我脸上发烫。
“有时候,你也像个孩子,你不知道?”我反唇相讥。
“知道,有我奶奶、我妈妈、我外婆三座大山在头顶上罩着,我能成熟才怪!我妈妈是个辣妈,奶奶是凡事包办型,外婆是慈祥唠叨型,乌云密布啊,像个悲惨世界!”他开起了玩笑,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孩子的世界真是单纯可爱,牛牛才吃饱了肚子,就蜷缩在我的怀里睡着了。
“喂,这位妈妈,要不要给你儿子找个小床睡一会儿?”一个服务员热情地走过来说。
我的脸红成什么样子,我是看不到,但是热成多少度,我能感觉得到。我低着头,不敢看她。
“不用了,我们就要吃饱了,谢谢你,”杨墨对她摆摆手,“来,我抱抱他,你好好吃点东西,我吃饭快,已经吃饱了。”
“你真是位好爸爸!”服务员热情洋溢地赞美道。
在车上,我问杨墨,他和母亲在餐馆的时候要说的话,是不是和我有关。
“是啊,我妈问我,你是不是她准儿媳妇?”
“一边去,又胡扯了。”
“真的,她真的这样问我。”
“你怎么说的?”
“我说希望是,就怕人家看不上我。”他侧过头看我,想探究我的表情和心理。
我低头假装照顾牛牛,避开了他热烈的目光。但是,我感觉得到他目光的温度。我的心怦怦狂跳起来。
我们回到那个小院子,看见刘玉洁和江秀她们在门口的廊灯下打牌,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那个人却和杨墨很熟悉,见到我们回来就大嘴一咧开起玩笑来。
“哟,我才几天没回来住,你小子儿子都长这么大了。”
“呵呵,要是我的就好了。”杨墨笑嘻嘻地说,“这是晴儿的外甥。”
“昵称都叫上了,晴儿,嗯,是个大美女,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他们俩还在打嘴仗,我径自走回屋子,想把床铺展开。
刘玉洁她们停住了手,走过来帮忙。她也是嘴巴不饶人,一边帮我铺床,一边也打趣我:
“你们三个倒真像一家人呢!不会是你们的私生子吧?江秀,你能想象出一个罗曼蒂克的故事吗?发生在上海财经大学校园里。”
“太有可能了,一转眼孩子都这么大了。我怀疑你们俩读书的时候就拍拖了,从实招来,对不对?”江秀也跟着起哄。
小H的面孔从我脑海里一闪而过,我毫无留恋,反而觉得恶心。真是幼稚加无知的少女时代,居然把那种人视若珍宝?
“行了,别闹了,小家伙一会儿被你们吵醒了,他今天晚上受了惊吓,我担心他会做恶梦呢,我们安静一会儿吧!”我疲惫地阻止两个疯丫头。她们一旦扯起来,不定会跑到哪国去。
杨墨走过来看了看牛牛,睡得很熟。偶尔还会抽噎一下,然后皱皱小眉头。
大家很快散去,我也洗洗刷刷睡了。
有牛牛在身边,我不敢睡得太死,唯恐他蹬了被子,或者尿了床。一个姿势很累了,我才轻轻地换个姿势。把一个孩子养大,需要多少这样的夜晚啊?做母亲原来如此辛苦,今天我是体会到了!
半夜里,我忽然感觉很烫,像是面前有个小火炉。我掀开被子,打开灯,才意识到这份热量是从牛牛身上散发出来的。我用手试了试他的额头,天哪,好烫!
我忽然意识到,牛牛发烧了!怎么办呢?护理孩子我没有经验啊!但是想起我小的时候,只要发烧妈妈就给我物理降温,就赶紧倒了一点热水,兑了一点冷水,感觉不太冷的时候,用小毛巾湿湿的覆盖在牛牛的额头上。
刘玉洁和江秀被我吵醒了,她们爬了起来,摸摸牛牛的小胳膊,大声叫起来:“不行,雪晴,孩子发烧太高,必须送医院!”
我一听有道理,赶紧给牛牛穿上衣服,自己也换下睡衣。
“我去叫杨墨,让他拉你去。”我本来想阻止江秀,但是她已经冲出去了。而且,即便我拒绝她,又该怎么去医院呢?我连医院在哪儿都不知道呢!
很快,我听见发动车子的声音,就赶紧抱了牛牛跑过去。
“慢点,我们走。对了,我看看带钱了没有。”他在车里翻腾了一阵子。
“我回去拿。”这一忙,我还真忘记了带钱包。
“等等,有,我找到了。”他一边说,车子已经缓缓驶出小院。
我忽然感到很踏实,一个人身处异地,有个人如此照顾自己,让我感到别样的温暖。而这样的温暖,尤其是来自异性的温暖,让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爱上一个人,会是这样容易而简单吗?尤其是,我接连受了两次挫折之后。
我们急速地冲进医院急诊科。
“医生,孩子发烧了。”我着急地说。
“别紧张,孩子经常在夜晚发烧,来,我们量一下体温吧。”值班的是个中年女医生,胖胖的,很温和。
“你儿子多大了?”她看我慌手慌脚的,就和我闲聊起来。
“一岁多点。”对于牛牛的身份,我没有解释过多,免得八卦起来,我表姐的事会弄得满城风雨的,毕竟她应该算是安溪镇的名人。
“做父母的确很辛苦,不过,一晃几年孩子就长大了,像我,不知不觉儿子就上大学去了,现在反而觉得寂寞。”
我点点头。她取下温度计,“哦,就要40摄氏度了,要赶快退烧,然后输点液吧!”
她检查了牛牛的口腔,听了心肺,试试了脉搏,牛牛这才醒了,看着面前的白大褂,撇撇嘴要哭。
“别哭了乖,你看,爸爸来了!”杨墨挂了号上来了。
牛牛看看杨墨,咧开嘴大哭。
“哟,看见爸爸挺委屈是不是?还大哭起来了。”医生笑了。
杨墨有些不自然,但是他也没有解释什么,就问我:“发烧吗?怎么回事?”
我告诉医生孩子受了点惊吓,问她是不是吓成这样。她笑着摇摇头:“惊吓至多只能是刺激了神经,还是有感染的,看看是病毒还是细菌感染,查个血象吧。”
她开了单子,杨墨下到一楼付款,我抱了孩子在二楼生化室抽血。牛牛又哭了。
等杨墨跑上跑下,终于把药取齐了,牛牛开始输液时,他才总算停下脚步。
牛牛再次安睡,打了退烧针之后,他开始出汗了。
“会不会冷啊?他出这么多汗。”我嘀咕道。
“我回去取小被子来。”他转身走出去。
如果一个男人,毫无怨言地为你跑腿、付账,迎来接往都心甘情愿,是不是说明这个男人爱上你了?我看着杨墨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杨墨很快就回来了,速度快得超乎想象,身边还多了两个人——刘玉洁和江秀。原来,她们走到医院门口遇上了杨墨,她们不放心啊!
刘玉洁手里拿着水杯,江秀怀里抱着被子。我像看到了亲人,眼眶忽然一热,但我努力睁大眼睛,生生把泪水给逼回去了,我不想她们看到我今夜的脆弱。
注射室里只有我们几个人。
开始她们还叽叽唧唧地说话,等到牛牛的烧完全退了,神情也安适了许多,她们放下心来,便一个接一个打起了哈欠。想起她们明天还要上班,我就催着他们都回去休息。
把他们赶回去了,我一个人感到了注射室的空旷。
杨墨却忽然又回来了。
“我把她们送回去了,悄悄回来陪你。我来抱他,你休息一下啊。”他笑笑,在我身边坐下来。
“不,回头把他弄醒了就麻烦了。”我坚持着,杨墨肯这么陪我,我已经很感动了。
牛牛要输两瓶液,滴得很慢,估计非到天亮不可了。杨墨站了一会儿,走了一会儿,终于下决心似的再次坐在我身边,眼神热烈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的心扑通扑通直跳,我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我记得,他的眼睛很大,很亮。
他忽然扳过我的肩头,让我靠在他的身上。
“这样你会舒服一点的,靠着我。”我忽然感受到他的体温,还有,滚烫的男子汉的气息。
他的心脏在有力地搏动着,我忽然有些迷醉。
我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什么话也没说,但是我期待他说些什么,真的很期待。
“晴儿,你喜欢我吗?”他的口气温热,或者滚烫。
“嗯。”我的声音有些轻,我有些羞涩,主动承认自己喜欢一个男人?而且,我们认识的过程还这么简单,丝毫没有传说中的浪漫。
“我喜欢你,在科技馆里我就喜欢上你了。但是那时候,你是上海人,我是农村人,感觉我们两个相距遥遥,我不敢向你提起。陪你去面试的时候,看见了那个公子哥廖大少,我就更不敢提了。没想到上帝同情我,居然让你来到了我的身边。你说,是不是我们挺有缘分的?”他在我的耳畔低语。
“其实,我还没有来得及爱上那个公子哥,虽然他这个人很好,我也一度打算要嫁给他!”我告诉杨墨。
他有些欣喜若狂,把我搂得更紧了些。
“我爱你,晴儿,让我们在一起吧!我希望能给你幸福!”
“嗯。”我再次把头靠在他的胸前,这一回,我感觉那个肩膀、那有力的心跳,都是我的了。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幸福,让我有些晕眩。
幸福来临了,上帝!
“我想吻你,可是不敢,怕弄醒了牛牛。”他老老实实地坐在我身边,继续给我做可以依靠的长城。
其实,幸福还在延续。
等我醒来时,女护士在给牛牛取下输液针头。而我还依靠在杨墨怀里。
“哦,怎么不叫我?”我有些慌乱,毕竟有外人在场。
“你老公可真疼你,看你们可真幸福,他就这样坐了一夜。”女护士羡慕地说,“还要打两天,这些药寄存在这里还是带回去?”
“不如寄存在这里吧,也方便。你们确信不会弄错吧?”
“不会,我们的查对很严格。你儿子长得很帅哦!”
这一次,我没有分辨,心里反而觉得一丝窃喜,巨大的甜蜜袭击了我。
我抱了牛牛,杨墨把剩下的药交给她,转身抱起了被子,拿起水杯。走出医院,我才惊觉天已经大亮。
回到宿舍,更大的惊喜等在我的面前。
“哦,回来了,我们开饭吧!”刘玉洁和江秀忙着布置餐桌,那是我们的书桌,他们正忙着铺上桌布。
“看,老台门汤包,我买的。”
“看,又甜又咸的小咸菜,我做的。”
刘玉洁和江秀活活泼泼地叫着,伸手接过牛牛。
“这小子好点了吧?昨晚没看清楚,原来他长得这么帅!喂,我要认他做干儿子!我是刘妈妈!”刘玉洁闹着。
“我是江妈妈!”江秀也起哄。
“那么,我是他张爸爸!”杨墨的同事推开门走了进来,“这么多好吃的,居然不叫我?”
“还以为你要回家腻味老婆呢!”江秀口齿伶俐。
“我老婆和她一个姐们腻味去了,家里不方便,我才出来呢。”
牛牛转动着黑亮的眼珠儿,有些迷惑不解。
“别吓着孩子,我们开饭吧!”刘玉洁说着,还取出了一包奶粉。
“哪来的奶粉?”我眼前一亮。
“早晨出去买包子时,顺便买回来的。我想孩子这么小,一定需要喝奶粉的。”
哇,心思如此细腻而美好,我这一次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了。
“来,杨墨,我们也买了你的饭,你是功臣啊!最辛苦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分内的事。”杨墨冲她们一笑。
“分内的事?你们——”刘玉洁惊讶起来,随即就又笑了,“我们早看出来了,你们两个一定有戏!果不其然,这么快就进入状态了?”
见我没有否认,江秀也大闹天宫起来:“不行,你们要老实交代,是怎么背着我们偷偷谈起了恋爱的?”
“还没开始谈呢,今天应该算是第一天!”杨墨老老实实地说。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庆贺一下?”刘玉洁说。
“你们要好好感谢牛牛这个大媒人呢!”江秀又疯起来。
杨墨接过牛牛:“你快吃饭吧,我抱一会儿。”
“哪能轮到你啊,他江妈妈要先抱一会!叫江妈妈,叫啊宝宝……”
“我看干脆直接叫妈妈算了,不许脸红啊,秀!”刘玉洁打趣道。
我们几个人,一起快快乐乐地吃了一顿团圆饭。我忽然感到自己很富有,非常非常富有!
我看看杨墨,他也正抬了头望着我,我的脸再次发热起来,心里却像吃了蜜糖一样,甜蜜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