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墨来接我的时候,我刚巧要打电话给他。我的电话才拨出去,他人就进来了。
“看不出来,我们还挺默契的啊!不用打了,说曹操曹操到,这算不算心有灵犀啊?”他笑嘻嘻地坐在了杨姐的椅子上,外套轻车熟路就披在了椅背上。
杨姐看了看他,努了努嘴巴:“怎么,不请上海公主吃饭啊?我还想作陪呢!”
“那我们走吧,还等什么?我正好要找奶奶唠叨唠叨。”杨墨抄起外套,站起身来。
“不麻烦了,我还是回去吧,有事。”劳烦人家接送,还要再蹭饭吃,我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有什么事啊,不就修自行车吗?我中午就帮你修好了。其实你自行车坏了更好,我可以每天都回家来转一圈了。”杨墨居然这样说,这孩子。
“干嘛啊,我难得和我弟弟唠唠嗑,你就作陪一下吧,我的大妹子!”杨姐热情如火,一把拉起我就走。
我们再次来到杨墨家的餐馆,这一次,我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杨大妈”——杨墨的母亲叶子兰。
“哦,我的辣椒侄媳妇,难得你能来看看我,今天刮的是什么香风啊?”叶阿姨很高兴看到杨姐。
“我陪贵客来蹭顿饭吃,想尝尝婶子做的糖芋头了,馋了。”杨姐打趣道。看得出来,她们娘俩之间的关系非常融洽。
“好,今晚让你吃个够。对了,你奶奶今天还念叨你呢,说是有两天你没来看她了。这个姑娘是新来的村干部吧?长得真水灵呢!”
“对了对了,她叫蓝雪晴,是杨墨的校友,他们是一个学校毕业的。人家可是阿拉上海人,到咱这儿体验生活来了。我去看奶奶,你们娘俩聊聊?”
杨姐到里屋去了。
“姑娘,你一个人来到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也挺不容易的。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想吃点什么,尽管过来,不要把我们当外人。你和小墨又是同学,不要和我们客气。”叶阿姨亲热地拉着我的手说。
“哟,我这个主角还没登场,你们娘俩就亲热起来了,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杨墨坏笑着走了进来。
“你还真有点碍手碍脚的呢,快去把芋头洗了,回头我亲自给你们做道菜。丫头是上海人,喜欢甜食吧?我多放点糖,应该合你的胃口。”说着,叶阿姨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我的脸有些发烫。
“阿姨客气了,我不挑食的,咋都行。杨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我不习惯等着吃,像条寄生虫。”我问杨墨。
“那好啊,你去陪我奶奶唠唠嗑,她老人家就像个话匣子,打开了就收不住,比干活还累,嘿嘿,这艰苦的任务交给你?”杨墨有点不怀好意。
“好啊,没关系,我最喜欢和老人唠嗑了,其实她们就像个精明的孩子,你得哄着她,就像我妈对我外婆一样。”我笑着走过去。
“墨墨,你来一下,我有事问你。”身后,我听见叶阿姨在叫她的儿子。叶阿姨和我说的普通话不太地道,但是勉强可以交流,和他儿子,他们就改用方言了。
“得令!”杨墨好像笑嘻嘻的样子,还神秘兮兮地看了我两眼,我疑心他们的谈话和我有关。
杨墨的奶奶和外婆都已经七十多岁了,但是她们依然神采奕奕,慈祥而且开朗。
我和杨姐陪她们唠嗑,她们一边拉住我们的手,一边指点徒弟如何用料,忙碌得很呢!看来,人不怕忙碌,就怕没用。
杨奶奶比外婆更加严厉,事必亲躬,和我们聊了一会儿,就直接下厨房了。她担心徒弟搞砸了她的拿手绝活,她怕“丢份儿”。
其实,我们聊天还是有些皱巴巴的,她们说的是方言,我说的是普通话,她们听得懂我说的,我听不明白她们说的,杨姐就来回做翻译。
要吃饭了,我的手机忽然响了。奇怪,还有谁会惦记我呢?
“晴儿,你在哪里?”是表姐,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我在村里还没有回去。有事啊?”
“对,你尽快来吧,直接到我家来。”她的话音有些焦躁,会不会有什么事呢?我心里忽然有些担心起来。她平时做事雷厉风行,没有事情不会是这个样子的。
我有些犹豫地放下筷子。吃吧,心里有事;不吃吧,这俩人还要吃饭呢!我总不能不让杨墨在家里吃顿饭就陪我走吧?
杨墨看出来我的心事,就说:“有事我们就走,把饭菜带上,回去一样吃。”
“对,你们把饭带上。”杨姐转身去找方便袋。
呼呼啦啦,糖芋头装进方便袋,馄饨放进饭盒里,还有几道菜也分别整理好了。
“真对不起,都没有让你们好好吃顿饭。”我满眼歉意地说。
“嗨,谁跟谁啊,还这么客气。”杨墨已经站起身来,对着里面喊了一嗓子,“妈,奶奶,姥姥,我有事先走了,回头再来。”
两个老人颠着小脚走出来,和我们道着再见,叶阿姨不知忙什么去了,没有出来送我们。
“怎么了?好像有急事?”杨墨发动了车子,问我。
“我表姐好像有事,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事。我担心她和姐夫吵架了。”我的直觉就是这个。
“哦,那我们去看看吧。蓝镇长这个人其实挺有能力的,做事情雷厉风行,而且品质真的非常好。”杨墨说。
“是啊,我们俩都在我外婆身边长大,感情非常好,就像亲姐妹。那次我在她家里,姐夫说他有危机感,觉得姐姐太强了,他有阴影。”我忧心忡忡地说。
“我能理解。一般的男人都容忍不了妻子比自己优秀,更不用说妻子在政界上混了。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惊涛骇浪。”杨墨说。
我们朝着镇上飞速前进。一路上,我试图再次拨打表姐的手机,但提示已经关机。
杨墨在车里等我,他怕去了太唐突,也怕表姐不好意思。毕竟,表姐是他的上司。
我急急地敲门,开门的却是姐夫。
“怎么了姐夫,发生什么事了?我听表姐的话音不对,是不是你们吵架了?”我急忙问。姐夫的表情已经证实了我的猜测。他的脸阴沉沉的,想对我笑一下,却非常勉强,比哭还难看。
他把我让到屋里,我看见屋子里一地玻璃碎片,有摔碎的碗,也有杯子,还有摔掉了电池的遥控器。屋子里凌乱不堪,显然刚刚发生了一场战争。
表姐坐在沙发上,脸上阴云密布,怀里抱着牛牛。牛牛因为害怕,脸上还挂着泪珠儿,在妈妈怀里抽噎。
“怎么了?”我在表姐身边坐下,“看把孩子吓成这样,有话不能好好说啊?”
“你把牛牛给我带走,他有些受惊了。”表姐把牛牛递给我。这孩子和我已经很熟悉了,就默默地偎依过来,一双脏兮兮的小胖手无力地搂住了我的脖子,我立即感到了沉甸甸的责任。
“牛牛我可以带走,但是你要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不然我怎么能离开呢?”我忧心忡忡地问。
“有人给我发了几条暧昧短信,你姐夫无意看到了,受不了了,和我吵闹来着。我怕吓了孩子,才让你过来把孩子带走。在你那过一夜吧,我要和他好好理论一下。不然,委屈误会要是在心里扎了根,以后就是个定时炸弹,这事今晚必须解决。”表姐冷静地说。
“什么短信啊,会造成这么大的误会?”我吃惊地问,政坛原来并不是神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也有可能发生。
“你自己看吧,还在手机里。连发三条呢,药下得够猛,真是唯恐天下不乱。”表姐把手机递给我,我开了机,看到第一条短信——
“回想我们在一起相聚的日子,我的心绪迷迷蒙蒙。你那充满朝气的身躯总是伴着月光入我梦来,让我牵挂不停。”
然后是第二条:“流星能飞多久?我知道无法去追求;樱花能开多久?我也不知在那里等候;但只希望你能像美丽的恒星般长久,值得我们一生保留。”
接着是第三条:“没牵住你的手是我一生的错,无论是在天涯海角还是近在眼前,你都是我心中最深的思念最深的痛!”
真要命,如此诗意而又赤裸裸的表述,怪不得姐夫如此生气。
“还真离谱了,都看不出来是开玩笑的了。这人真过分。姐夫应该相信你啊,毕竟你们这么深的感情。”
“男人的心啊,有时候比针鼻还小。尤其是面对这种解释不清的事,他们的自尊心受不了的。”
表姐说的也是,谁碰上了也会受不了的。
“把你的疑虑告诉他,你们应该一起来面对,事情会水落石出的。对了,会不会是你的某个姐们开玩笑的?”
“如果开玩笑,不会换手机号、偷偷摸摸地进行啊!还有,玩笑开完了,也该露真身了。都几个小时了,还没有进一步的解释。”
我按照这个号码拨回去,对方提示关机。
“没用的,我已经回拨好几遍了,一直关着机。估计这个号码不会开了。所以不是玩笑,是阴谋。”
哦,还真见鬼了。看来,问题真的不会那么单纯了。
“估计要么是恶作剧,要么是有人在故意挑起事端,我想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表姐皱了皱眉头,陷在冥思里。
“谁会这么干呢?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嫉妒呗,我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我,应该是他!当时我和他一起竞争上岗,他败给了我,心有不甘,老是怀疑我和书记之间有什么暧昧,才升了职。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定是他!”表姐的眉头皱成了“川”字。
“那么,手机号码可以查出来吗?”
“现在的垃圾号码很多,用了就扔的。我查了,查不出来,但是号码是我们本地的。”
“那你有话好好和姐夫说,你们别激动。牛牛我带走了,争取把事情好好解决了,啊?!”我站起来要走,因为大凡夫妻间的事,插手的人越多,矛盾就越不容易解决。所谓“见事不好拔腿就跑”,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好,你放心,这事最怕的就是惊扰孩子。我一定好好和他谈,但是男人,是有小心眼的,有时候就像个任性的孩子。”表姐说。
我走到院子里,看见姐夫还站在树下抽烟。以前他是个好丈夫好爸爸,在家里从不抽烟。在一明一暗的烟火中,我看到了一个男人的郁闷和委屈。
“我有危机感,你相信吗?”我还记得他不久前告诉我的话。
“姐夫,你们好好谈谈吧,我是非常了解我姐的,她这个人心直口快,其实心地非常好,品质也好,你应该相信她!”我告诉他。
“你不坐会儿了?”他想跟我客套,但声音里充满苦涩的味道。
“我就不打扰了,你们需要沟通,好好交流一下。”我听见姐夫深深地叹息了一口气。
“姐夫,我姐真的没有别的男人,她可能对工作执著了一些,但是在爱情方面,她对你是绝对忠诚的,你真的应该相信她。她不是那种人,判断女人的话,你看眼神、看举止,怎么看她都不是轻佻的女子。”
“小晴啊,你相信‘无风不起浪’这句话吗?世间没有空穴来风啊!”他的声音依然很痛苦。
“如果要是个阴谋呢?要是有人想陷害我姐呢?比如政敌?比如嫉妒她的人?毕竟我姐也算成功人士。”我居然有些激动,我感觉到,牛牛有些用力地抱紧了我的脖子,我忽然闭上了嘴。孩子虽然不懂,但气氛的怪异他还是感觉得到的,孩子不可欺,童心不可污!
姐夫想说什么,大约看见儿子不安的动作,忽然也停了下来。他拍拍儿子的头,温柔地说:
“乖儿子,别害怕,没什么事的。今晚和你姨玩一晚上,明天爸爸去接你。”
“放心吧姐夫,牛牛我会照顾好的,你一定要和姐姐好好交流交流,这事一定是个误会。牛牛,和爸爸再见!”
牛牛撇撇小嘴,要哭的样子。小手勉强抬举,弱弱地摆了一下。
我赶紧抱了他离开,孩子的心像纯净的水晶,我还是赶紧把他带离是非之地吧!
我们上了车,杨墨疑惑地看了看牛牛:“怎么了?真的闹翻了?”
“嗯,我们走吧。”我很疲惫地说。
“我们找个地方去吃饭,孩子也许还没吃东西呢,不能饿着他。”杨墨的心还挺细的,我不由得感动起来。
才走不远,姐夫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晴儿,喂牛牛吃点东西,他,没有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