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十八年,英正的权力奇迹般地膨胀,甚至整座城池也因为试图揣测他的心思在谨慎地呼吸。
将奴军纪严明,这种森然的制度一直延伸到他们生活中的每个角落。堂前觐见的人员甚至不敢大声出气,更不用说那些身份低微的舞者乐手。
英正冷冷一笑,轻击手掌,示意舞乐继续。顿时大殿又进入了歌舞的海洋。
鞑虏怔怔地看着,十八年沧桑巨变,天翻地覆的何止她一人?她的亲族可是因为她的离去,沦丧至此?忽然一声大笑,飘过欢腾的舞乐,凌驾于大堂之上。她抬眼望去,却是无名。她心中一紧,如今他痛快了么?这一刻便是他想要的么?她心底无奈地絮叨。
无名仰天大笑,忽然抱拳向将王拱手行礼,“无名恭祝将王心愿得逞。”语气铿锵有力。
英正猛然愕住。
无名朗声道:“此舞柔媚有余,阳刚不足,怎配得上将王一统江湖的弘愿。”他不紧不慢地说,虽夹杂于舞乐之声,但字字清晰,气力充沛。
那英正心内澎湃,只直直盯着他的双眸并不言语。
无名微微一笑,走过案几昂首立于堂前。
“无名愿献上一舞,为将王助兴。”
一旁的鴒歌颇为困惑,将王从来果敢决断,为何今日如此失态?晏战心中却甚是欢喜,此刻正是他报仇的绝佳时机,于是也朗声道:“晏战也愿献上一舞。”不由分说便从案几后一跃而出,与堂前无名微一对视,二人心照不宣,和了音乐,扬臂轻舒,如鹰击长空,鱼翔浅底,逶迤交错,竟是说不出的风流潇洒。
鴒歌云飞怔怔无语,万料不到他们的晏大哥也有如此倜傥蹁跹的时刻。
那原本在殿堂内献舞的舞姬与勇士此时忽然无所适从。
二人不管,足踏节拍,渐至英正的身前,轻舞片刻,忽然手腕一翻,亮出短刃,齐齐向英正攻去。众人一愕,英正凛然心惊,那晏战手中正是他十八年前赠与的镶有红宝石的匕首。英正瞬时清醒,本能地掀翻案几向无名砸去,长臂一伸,去夺晏战手中短刃。晏战早料到那一击未必得手,因此收招极快。英正扑了个空,喝问:“你是何人?”
“龙族晏战。”
英正身子猛然一抖,十八年前与那孩子相遇的情景历历在目,一时冷笑,“你要为你的族人报仇么?”
“正是。”晏战昂然答曰。
堂前,坐于案几后的众人身后,将奴纷纷亮出兵刃。
公主怒极,却转瞬被手执刀刃的武士制住。这诺大的殿堂除了将奴,余人身上没有一件致命的武器。
因为入殿前,长剑已被缴去,无名的贴身短刃用起来极不顺手,眼见案几和那美酒佳肴一起砸来,只能向旁躲闪。须知,正是这一闪,给了英正单挑晏战的时间。那英正纵横驰骋近二十年,杀伐征战自不必说,就这单打独斗的本事也在慈牙的调教下,武艺精进。见晏战缩臂收招,顺势在腰间一探,一声龙吟,长剑在手,直削晏战发顶。晏战屈膝后仰,那剑贴了他鼻尖,凉飕飕掠过。一旁的鴒歌被吓得几欲昏厥。晏战心下骇极,忽然右手一痛,那握在手中的匕首呛啷一声跌在地上。他还没缓过神来,英正一掌拍到了他的胸前。一个踉跄,不觉后退,一名将奴适时用长刀制住了他的生死。晏战长叹一声,颓然放弃。
英正见晏战已退下,回身向无名杀来。
那无名心下骇极,刚才英正一削一点,晏战短刃落地,这两招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过眨眼功夫胜负已决。心中怔愕莫名。主人只道英正杀伐决断,坐拥兵权,却不想英正的本事便是纵横江湖,独闯天下,那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当下屏息凝神,全力而战。
那英正先撂了晏战再对无名,其实是因为心中彷徨。
“你是何人?”他稍一得空便问。
无名不语,凝神而战。
“你与莫仲臣究竟是何关系?”英正再次出声喝问,就是这一问,他的脚步略显停滞。无名乘势而上,挺了短刃直逼他面门。
鴒歌飞雕传书,模糊诉说了这无名的一切,他心下甚是疑惑。今日见了真人,不由得呆滞,他们一脉相承,血肉相连,为何会有今日再次自相残杀的局面?十八年前他们对峙沙场,可那时他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不想,十八年后,他们仍是死敌。
“为什么?”他不由得暴喝。
无名心下一震,手上却不敢停歇。
是手足也罢,是死敌也罢,总之这无名出手丝毫不顾亲缘。英正心中悲愤,十八年前立于虬城城外惊闻父亲被逐出宗庙的孤苦,又募然在他心中升腾。他挥剑挑了无名手中的短刃,却不忍心伤他要害。那无名骁勇异常,回身一脚踢翻鞑虏身前的案几,那案几腾空而起被他接在手中向英正推来。英正心如滴血,舍了长剑,一掌撑在那案几的一端,失声怒吼,“就连你也要反对我。”排山倒海般将心中愤懑之气一力送上,那案几便哗啦一声断为碎木。只听嗤地一响,一块木屑如一支钢钎般将这对兄弟的双掌紧紧串在了一起。
血缓缓而下,淌在空中无声坠落。
殿后攸乎转出一人,白肤白发,窈窕婀娜,见了这情形,张口惊呼,“正儿……”
英正猛然惊觉,他已为将王,家仇恩怨岂能令旁人窥测。牙关一咬,另一掌拍出,一声沉闷声响之后,他的亲兄弟摔在了一丈开外。
娉烟心内一痛,不顾将奴长刀的威胁,合身扑上,将无名扶起,撕下衣襟为他包扎手上的伤口。
鞑虏喳连兄弟心中一时忧愤。
英正一愕,忽然仰天长笑,转了头阴侧侧地看着鞑虏,“你思念少将军,也不用找个一模一样的代替,莫非这二人是莫仲臣的后代?”
公主气极,“莫仲臣也是你叫的么?他堂堂将军之子,而你不过是个下贱的奴才。”
英正怒极反笑,“奴才,我英正如今一跃为王,再不是过去那个惟命是从的将奴。而你,堂堂一城公主,到头来落魄为囚,这天底下的事当真妙得紧呐!”
鞑虏一时气苦。
英正哈哈大笑,对众人淡淡道:“将他们押下去,其余的人回到座位,我们继续欣赏歌舞。”
无名娉烟晏战公主一行被将奴押送着出了大殿。
那公主心中愤恨异常,临出殿门时,回头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那从殿后转出的白发女子。那女子无言,被英正招至身边,鼓乐之声再次响起,觥筹交错间,女子默默地为英正包扎伤口。
二十九靼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