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我家老板使这刀,二十年不换,所解之牛也有几千头了,那刀刃如同刚从磨刀石上磨过一样,锋利得很。”一时说得摇头晃脑,得意非凡,倒好像是他自己做的一样。
少年瞠目结舌,竟是久久不能言语。
……
黄昏。
日月相对,悠然恬静地挂于海的两端。
夜,悄然,朦胧而至,淡得令人不宜察觉。
捋过扶桑花,扫过院落,辗转于客店木梯,一灯如豆,简陋的床椅。
鴒歌怔怔地坐在床边发呆,泪眼滂沱。床上的人始终昏迷。纵然生死,混沌难辩,又怎抵得他如此这般来去自如。鴒歌拭干眼泪,替他掖了被角,床上的晏战苍白着脸,沉沉陷入梦乡。
两次负伤,生死一线,偏都伤在致命处。许是印证将来的结局,心的伤,难愈!否则一次一次重复相同的历程,都只为她。
他们没有将来,一如羲煌与俘敦。
一时,泪,又如断线的珠子,何时才有穷尽?
正在此时云飞入了房门,偶然看见这一幕,不觉轻叹,悄然退出。
月无声隐入乌云背后。
惊闻鸟雀几声低呼。
……
第二日,晴,日头刚出,扫尽阴霾。
云飞在屋内睡得正香,忽听有人敲门,忙起身察看。
昨日协助店家为晏大哥治伤的伙计站在门口,神情得意地说道:“客官,你不是说要看我家老板解牛吗?今日便是个好机会。”
云飞精神一振,问道:“你是说他现在解牛?”
伙计点点头,说:“嗯,你快点,还能赶得急。”
云飞忙披了衣服,跟着那伙计下楼,临过晏战房间时,见鴒歌正趴在晏战床边睡得正香,心内一松,知道晏大哥伤势已无大碍,于是放心跟在伙计身后来到客栈后院。
那客栈屋后满院的扶桑花蕾此时正迎日绽放,火红一片。那店家半跪在一只已被剥皮的整牛面前,运刀如风,一时肩之所倚,手之所及,膝盖所抵,莫不发出砉砉声响,合于音节,如风过桑舞,石泓秋水,余音绕梁。云飞大奇,忙走到店家身前,见他眼神专注,心无旁骛,每遇到牛的关节筋骨盘结处,便手脚放慢,小心谨慎,刀子微微一动,牛就哗啦啦解体,如同泥土溃散落地。云飞心下啧叹,称慕不已,但见那店家解完牛后提刀站立,环顾他的战利品,片刻后心满意足地回到客店,整个过程竟不过一顿早饭时光,远远比云飞估摸的省时迅捷。云飞呆立,脑里闪现的仍是刚才店家游刃有余,豁然解牛的场面。这场面,那伙计也不知看了多少遍,每有旅客观看,都似云飞这般目瞪口呆,心里早不知得意了多少遍,当下也不为意,只抬了一个大木桶,一块一块地将牛的残体拣到桶内。他拣了多久,云飞就站了多久。
自此,云飞在这家客栈唯一可做的正经事,便是每到店家解牛时,就守在一边呆呆观看。
晏战的伤势慢慢平稳,鴒歌衣不解带,日夜守在晏战身边,不意一个月后,那叫南五的大夫竟赶了回来,见到店家便道:“我接到少将军的飞鸽传书,说扶桑客栈有一伤者伤势沉重。”店家闻言忙领着南五上楼,来到晏战房间,道:“我以为五将军要半年之后才回来,所以擅自给他医了。”
鴒歌心内一惊,忙起身让了座位。
那南五一身麻衣,破旧不堪,全身上下一股酸腐之气,鴒歌忙皱眉捂着鼻子站在一边,云飞听说也从房内赶了过来。
那南五伸手搭脉,又翻开他伤口处的衣襟察看,道:“这土法子倒也管用,只怕这米饭变质,反累了伤口感染。”店家道:“我嘱咐那位姑娘每日以白酒清洗三次,若无血渍渗出,就舍了米饭药敷。”那南五点点头,道:“好在这天气温热适中,不然这受伤的遭罪,这伺候的身子也吃不消啊。”说着转头看鴒歌,见她脸色苍白,神情疲惫,于是说道:“姑娘伸手,让我替你搭搭脉。”
鴒歌嫌他身上味道难闻,说道:“我没什么?我觉得我的身子好得很。”
那南五心下明白,微微一笑,道:“也是,姑娘年纪轻得很,又是习武之人,身子自然比起常人要壮健许多。”于是起身离开晏战房间,问那店家每日给晏战喂食的草药名称份量。
云飞白了鴒歌一眼,怨道:“你不想看医生,怎的不推荐我去?”
鴒歌怒道:“就那破医生,你相信他?”
云飞道:“你别小瞧了这扶桑客栈,这里可是藏龙卧虎之地。”说完转身出门,撵那南五而去,鴒歌一时不明所以,也懒得去想云飞刚才所说,只要她晏大哥无事,其余的并不放在心上。
云飞随后而出,赶上南五和店家,却听他们谈论的仍是那些草药治病救人的方法,于是撵上二人,对那南五道:“五将军,我这几天也很不舒服,麻烦你帮我看看。”南五微微一笑,“小兄弟,壮健得很,不需看了。”“不不不,需要的。”云飞道:“我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心情差得很。”
店家颇不耐烦,打断云飞的话对南五道:“五将军这边请,自从您走后,附近来了不少病患,我都收到了一楼大房中,许多人的病甚是麻烦。”
那南五闻言忙加快脚步跟在店家身后,向楼下走去。
云飞心有不甘,紧紧跟在二人身后,下了楼梯,走到一间诺大的房间,靠墙一圈通铺竟睡满了人,有的昏迷不醒,有的呻吟不止,显的极为痛苦,屋中三四个伙计忙前忙后,病患的家人愁眉苦脸地守在病患身边,看见南五进来,忽然神情变得激动,急急奔到南五身边,将他围在中央,其中一名三十多岁的村妇拉着他的胳膊道:“先生快来看看我家孩子,他已经烧了三天,怕是……怕是……”一句话未说完,大滴的泪珠便滚了下来,南五心内一惊,围着他的另外几名病患家人见这情形也七嘴八舌地诉说自家亲人的病症。店家道:“别慌,大家都别慌,五将军现已回来了,大家排好队,让将军一个一个地看。”这些人听他一说,倒也规矩,排好队侯在他身边。南五先去了那村妇孩子的铺位,见那孩子脸色萎黄,两颊火红,口唇翕动,低声说着胡话,显然病情已十分危重,于是急急替他伸手搭脉,沉吟良久,从麻衣内取出一个包裹,展开,竟取出几根三寸来长的银针,分别扎在那孩子的腕骨,肘突,面部……一旁观看的云飞瞠目结舌,却见那孩子“哎呦——”一声,悠悠醒转,云飞只觉得两眼一黑立时摊倒在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