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计议妥当,便分头行事。
次日,晏战做完功课便直接去通天阁翻看有关术算以及车木技艺的书籍,俘敦一人抱了书自去晾晒。擎天与羲煌如往常那般抄录史籍。
那薄绢上木制蝠翼的图形看起来简单其实复杂,怎样将脑中的模型付诸于笔端清楚明白地示与旁人。晏战冥思苦想了许久,仍是想不出个结果。事后,他将此事说与俘敦,俘敦颓丧之极。次日,忽然带着他去了集市,一路上有士兵严密盘查,俘敦出示羲煌的石牌,昂然道:“记史吩咐,叫我们去集市上买些必需品回来。”
晏战吓得一颗心脏咚咚直跳,那士兵闻言,果真为他们放行。
“真的是记史吩咐的?”二人走过士兵身旁,晏战小声问俘敦,俘敦促狭一笑,“我骗他们的。”
“那这石牌……”
“偷的。”
晏战一怔,俘敦笑道:“怕什么,若羲煌问起,我们就说集市上热闹,我们溜出来逛逛。”
晏战暗暗心惊,“你怎的如此大胆?”
俘敦脸色忽然一沉,怒道:“你到底去不去?唠唠叨叨,跟个女人似的。”
晏战只得噤声,心里着实也想不明白,那石牌是羲煌贴身之物,俘敦如何弄到手?俘敦一脸恼怒,他也不好多言,无声地跟着他来到集市。
皇宫专用的木工作坊在集市口一个不太显眼的角落。走入低矮的房门,过了狭小的前厅,便是一个空阔的大院。近百位工匠立在自己的案前,或削或钻,或刨或锯,将案上的木料加工成所需的形状,忙碌无比。晏战目瞪口呆,只觉得一切都是那样新奇有趣。那些工匠所用的工具虽然原始,但精巧便利,竟是他搅尽了脑汁也不曾想到的。他一时好奇,沉浸在未知的世界兴奋莫名。俘敦见此,也不打扰他,这大院木屑飘飞,机械轰鸣,俘敦颇不习惯,用袖掩了口叫来那为首的工匠,问道:“记史要我来问你,通天阁所需的书架,还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完成?”
那工匠毕恭毕敬地回答,“至少还需要十天的时间。”
俘敦脸色一变,颇不高兴,“还要这么久?”
那人见此忙低下了头。
“大人息怒,近来皇宫定制的家具催得甚紧,要我们提前交货,我们不得不拨了人手日夜赶工,所以……”
“原来是这样,”俘敦点点头,“这皇宫的差事自然不能马虎。”
那人闻言作揖致谢,“谢大人体谅,都道记史宅心仁厚,此话一点不错。”
俘敦暗暗冷笑,羲煌哪里催过他们,不过是他自己想带着晏战来作坊看看,临时找的借口罢了。“你们除了做书架,可能制作一些复杂的家具?”
“当然,”那人骄傲地答道:“只要您能说清楚家具的外形,我们便可以做出来。”
“如果是复杂的模型之类的呢?”
“那自然也成,只要画出草图,便不难办到。”
“草图?”俘敦故意装作疑惑不解。
那人一见,忙从一个案上的木料下抽出一张羊皮经卷。“就是象这样的草图。”
俘敦拿在手中,皱眉看了片刻,走到晏战身边,递到他手中。晏战伸手接过,却见那图形上总共画了三个图形。
“这是什么……”晏战开口询问。
俘敦拿眼去瞅那工匠,工匠急忙抢上一步,道:“这是皇宫所定家具的图样。”
晏战将经卷上的图形上下左右翻看了许久,仍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觉望着那工匠怔怔发呆。工匠会意,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用手指了经卷上的三个图形分别作介绍,“这是主视图,大人,这是左视图,俯视图。”
“这绘得都是同一个家具么?”
“是的,大人,同一个家具不同角度绘制的图形。”
晏战点点头,“那这些符号?”
“哦,这是尺寸,这是开榫头的位置,这里的标示是局部剖面示意图。”
“榫头?剖面?”
……
俘敦听得不耐烦,离了二人自去其他工匠身边察看,他这样百无聊赖地转了一圈回来,晏战还拿着那张图形问东问西,那工匠也耐烦,带着他去和真正的木制家具对照。二人一问一答,谈得甚是投机。
那工匠见俘敦过来,忙凑了几句奉承话讨好晏战。
“大人果然聪明绝顶,这么短的时间便将图形问了个透彻。”
晏战心下惭愧,“您别这么说,我反反复复问了许多重复的问题……”
“唉,大人问的都是这一行最关键的问题,若这些疑虑打消,大人对这一行便了如指掌了。”
晏战深深一揖,“都说隔行如隔山,若他日再有什么疑问,还请师傅不吝赐教。”
工匠呵呵一笑,“好说,好说。”
十一木制蝠翼
晏战回到通天阁后已对车木技艺有了大致的了解,如此又反复去了作坊数趟,不耻下问,加之他勤恳聪慧,短短十天下来,已对自己将要制作的模型了然于胸。他就这样在羊皮经卷上涂涂改改,空了便自己动手制作,不想竟用匕首做了个真正的木制缩微模型。虽然在空中还未滑行片刻便栽了下来,仍是令他兴奋不已,于是飞跑着去告诉俘敦。
那通天阁后围的草场,如往常那般摊满了书籍经卷,却未见到一个人影。
晏战大惑不解,在通天阁里里外外找了许久,忽然听到几声微弱的声音从通天阁旋转石梯上传来。那石梯甚是隐蔽,平时便少有人经过,当下心中诧异,循了声音前往,却见那旋转石梯处立了两个年轻的身影,一男一女,身形颀长,广袖长衫。晏战走近,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道:“你找我来就是说这些?”
晏战心中一慌,这声音竟是出自俘敦?一时困惑,偷偷伸了脖子去看。可不正是俘敦,他身边,那身影袅娜娉婷,居然是羲煌?
“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我没有。”
“哼,你假传我的口询去了集市车木作坊,你打量我不知道,那一****行动反常……我还道你……”说着,羲煌脸上微微一红,俘敦忽然震怒,厉声断喝:“别说了!”
羲煌猛然一怔,一时气苦,“你后悔了么?”俘敦不语,羲煌继续道:“那****抱着我分明激动得浑身发抖……”
“别再说了。”
“我偏说,我就不相信,这么多年我对你的情意,你就真的无动于衷?那一日,你明明……”
俘敦背过脸去,羲煌陡然一滞,泪水夺眶而出,用衣袖拭了眼泪,倔强望着他的背影。
晏战呆呆无语,原来,原来他二人……
俘敦转了身欲下石梯,被羲煌拦住,俘敦冷冷一笑,“如果你命令,我会照做的。”
羲煌身子一颤,被怔在原地。“你……”一时无语,不觉伸了手扶住石梯的墙壁,半晌道:“你偷我石牌是想逃走么?”
俘敦回身,昂然迎视她的双眼,“你说呢?”
只一刻,泪水再次湿了她双眸……
晏战呆呆地离开二人,漫无目的地走出通天阁,一种深深的失落感灌满了他全身。擎天迎面走来,见他神色异常,问道:“战儿,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晏战摇摇头,如同丢失灵魂的躯壳儿,“师傅,我果真那么令人讨厌么?”
擎天一怔。
晏战两眼忽然一红,“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师傅……”他哭得伤心,又不愿这么失态,拼命忍了眼泪,偏那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恣意横流,到最后竟是抽噎难语。
“到底出了什么事?”擎天心中焦急,却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心念一转,将他扶到自己的房间,递了清茶命他喝下。晏战几欲崩溃,在擎天再三追问下,终于悲泣着道出儿时被弃的经历。“师傅……现在连俘敦,连俘敦……也不要我了。”
擎天听完,恍然大悟,哈哈笑了半天,忽然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骂道:“傻小子!”
晏战疑惑不解,红了双眼怔怔地望着他发呆。
擎天道:“你是不是看见俘敦和羲煌在一起了?”
晏战一愣,他心下虽然痛苦,还是费了心思替二人隐瞒。他之所以伤心,不过是联想到自己儿时被弃的经历找一个发泄的渠道而已。不想师傅洞若观火。
“您都知道?”
擎天点点头,“这青年男女在一起,相处久了,自然彼此就离不开了。”
晏战还是不解,“那为什么不是我和记史,是俘敦?”
他问出这傻话,自己不禁也是一愣。是呀,都是青年男女,朝夕相处,为何会有各自不同的境遇?擎天不觉一怔,忽然笑得仰面朝天,半晌道:“因为你纯厚鲁钝,遵守礼教。不象俘敦,放任不羁。这女孩儿啊,大多喜欢活泼的男孩。”见晏战红了脸,又道:“不过你资质聪慧,只是不善变通,加以时日,师傅相信你一定会有所作为,那时你也会碰上那么一位姑娘,相亲相爱,誓不分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