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出这傻话,自己不禁也是一愣。是呀,都是青年男女,朝夕相处,为何会有各自不同的境遇?擎天不觉一怔,忽然笑得仰面朝天,半晌道:“因为你纯厚鲁钝,遵守礼教。不象俘敦,放任不羁。这女孩儿啊,大多喜欢活泼的男孩。”见晏战红了脸,又道:“不过你资质聪慧,只是不善变通,加以时日,师傅相信你一定会有所作为,那时你也会碰上那么一位姑娘,相亲相爱,誓不分离。”
晏战脸上又是一红,扭捏道:“可我并不希望有什么作为,什么姑娘……只要能和俘敦在一起……假如还能找到阿果,”他目光飘迷,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就象小时候那样,在林子里自由自在……那该多好。”
擎天不觉又是一怔,叹息不已。
可师傅既然知道俘敦与羲煌的事,为什么不加以阻止?这身份尊卑不同,又是异族……心念于此,晏战不禁抬头望着擎天,却不敢出声询问。
当晚,俘敦在睡前忽然也说了这句。
“如果阿果在,那该有多好?”
晏战满腹心事,看了他半晌,却不言语。
此后一个月,晏战一门心思全用在了制作他的木制模型上。经过无数次的失败,这一天,晏战制作的缩微模型终于可在离地两尺之处滑行,晃悠悠拐了一个奇妙的弯,一路呼啸而去,竟掠过通天阁殿前守卫的士兵,慢慢爬升。
那执戟的士兵好不新奇,却不敢离了自己的岗位,只是张圆了眼睛,仰了脖子,看那木制模型在空中悠然滑行。晏战一路小跑,追着那模型来到一处偏僻的水井。不想一个浑身脏兮兮,衣衫褴褛的丫头正立在水井边,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刚一转头,那模型呼啸着迎面冲来,她一吓,本能向后躲避,脚下却踩了个空,一头栽进那口深井。晏战惊慌失措,急忙奔到井边,对着井下大呼:“喂,你怎么样了?”那人扑通着从水里伸出脑袋,狂喊:“救命!救命!”晏战吁出一口长气,心想此人能叫出声音,便是没事,于是转了井上的辘轳将她拉了上来,却是个眉清目秀的姑娘。
那姑娘又惊又冷,浑身哆嗦,晏战急忙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
那姑娘指天骂地,好不恼怒,“哪个天杀的鬼东西……”抬头一看,忽见晏战裸露的脖子上套了个尖牙饰物,“咦——”地叫了一声,顿时没了声音。
晏战低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自己脖子上的饰物,笑道:“朋友送的。”
那姑娘愣怔半晌,声音发颤地问道:“你……你叫什么?”
“晏战,龙族晏战。”
那姑娘身子猛然一抖,一颗大大的泪珠缓缓滑落,“你……你……”她牙齿打颤,神情激动,却说不出半句话。
晏战见她神色有异,心中不解,“你一定是着凉了,”沉吟片刻,俯身将她身子抱起,“我带你去见我师傅,他一定能将你治好。”
那姑娘也不挣扎,任由他抱着,只是呆呆地望着他,目光凄楚,惶惑不已。
晏战避开通天阁正首蚁族侍卫,绕道后围找了一处绝密的地方将姑娘藏好,便急急去寻他师傅。不想他带着擎天赶到时,那姑娘竟没了踪影。擎天大惑不解,怔怔看了晏战半晌,忽然嘴角一笑,拂袖而去。
晏战立在原地,呆了片刻,转身跟在他身后道:“师傅,我真的没骗您!”擎天只是笑,并不言语。
“我真的没骗您,我发誓……”
事后,晏战将此事告于俘敦,俘敦闻言大笑,奚落他道:“你想姑娘想得发疯了吧!”
晏战白了他一眼。
第二天,他又去了一趟水井边,还是没人。第三天仍是如此。他不觉苦笑,自言自语道:“我又没和她约好,她自然不会来,我真傻!怪不得师傅说我鲁钝。”他摇摇头,心中不禁又为她的病情担心,“也不知她的病好了没有?”
就这样过了三天,这一****象往常那样拣了个清静的地方趴在地上画图,正画得专心,忽然一个女孩凑到他跟前道:“这是什么?”
晏战转头,竟和一个女子面对面只离了两指的距离,心中一吓,忙往后缩。
那女子笑靥如花,“你怎的还是这样傻?”
晏战一怔,看清这女子正是那日井边被他救下的女孩,此时她一身鹅黄长衫,明艳动人,就象换了个人似的。
“原来是你,那****怎么走了?我师傅还道我说谎呢?”
“哼,我在那里等着作甚,难不成和你一般在蚁城为奴?”
晏战不觉一愣,“你不属于蚁城。”
“当然,”那女孩蛾眉一轩,不屑道:“我怎会入蚁城为奴,蚁人非人非豸,人人得而诛之。”
“哦,”晏战挠挠后脑勺,“可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女孩眼珠子一转,“他们把我掳了进来,不过被我逃了。”
晏战惊疑,心中只不信,见她一身光鲜,显然未曾受过什么磨难,于是笑道:“你是不是偷了人家衣服来穿。”
那女孩脸色一沉,“呸,你才是小偷呢?”
“那****见你衣衫褴褛,象个乞丐,这才三天的时间,你忽然打扮得这么漂亮?”
那女孩一时怔住,“我……必要时,偷别人一两件怎么了?”
晏战呵呵一笑,“不过这一身挺好看的。”
“真的?”女孩立时又笑靥如花,在他身前转了一个圈子,“好看吗?”那衣袂如风,翩翩若舞,忖了她婀娜的身影煞是动人。晏战不禁瞧得呆痴。女孩偷眼睨他,“未曾见过么?”
晏战面上一红,不觉垂下眼帘,但眉梢眼角处又哪里舍得这如花的身影,于是咧了嘴呵呵傻笑。
那女孩露齿一笑,心中甚是欢喜。
“你想逃出蚁城?”
晏战闻言突然怔住,半晌,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女孩手指地上晏战画的图形,“就凭这个?”
晏战又点点头。
“你看得懂?”
“不懂,可你这是纸上谈兵,顶不了什么用处。”
“我不这么想,若这图形成熟,便以比例放大,一定可以成功的。”
“可这载得动你么?”
“能,一定能,到时还有俘敦,哦,如果你想出蚁城,我们也带上你。”
那女孩不语,呆呆地看了他半晌,双眸氤氲。
“你们过得很苦么?这么想离开蚁城?”
晏战摇摇头,“那倒不是,记史待我们很好,可是,到底我们是奴隶,没有什么自由,再说……”他忽然欲言又止。
“再说什么?”
晏战长叹一声,眼望空中,“我希望俘敦早点离开记史。”
“为什么?”
“他们不会有结果的,蚁人非人非豸,毕竟和我们不同,其实我知道俘敦很痛苦!”
女孩不解,“我不太明白!”
晏战转了视线望着她笑,“你个小丫头,当然不明白了。”
那姑娘小嘴一撇,侧了头想着自己的心事。
晏战望了她半晌,见她愁眉深锁,双睫半敛,显然有什么烦恼的事正困扰她。也不好出言询问,只道:“你叫什么?”
“鴒歌。”
……
次日,二人约好在水井边相见,不想那叫鴒歌的女孩手中执了一面绣有花鸟图案的奇特绢帕,那绢帕被几根细竹篾撑住,其后拖了一条长长的尾,有纤细的丝线规则地系在那竹篾靠中心的位置,另一端执在手中。
“这是什么?”晏战好奇的问。
“你没见过么?是风筝,可乘风飞到天上,我们那里的人常常在春季玩这个。”说着,将那绢帕向空中一抛,自己拽了丝线向后小跑,果然那绢帕摇摇晃晃入了高空,她将手中的丝线越放越长,那绢帕竟是越飘越高。“你也来啊!来呀!”说着示意晏战奔到她身边,将丝线递给他,晏战一笑,接过。那丝线着了力,绷成微弧,上了高空,稳稳牵住那随风轻扬的绢帕。
晏战望着那高飞入空的风筝,愣怔半晌,忽道,“我真傻!怪不得师傅说我不知变通。”
鴒歌疑惑不解,侧头望他。
“何须形态,只要能飞入高空,什么样的材质都可以用上,”他将手中的丝线递到鴒歌手中,兴奋地大喊:“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说着也不及告别,大笑地跑开,向通天阁冲去。
鴒歌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眼眸不知不觉间潮湿一片。
“你果真知道怎样做了?”俘敦被晏战奇特的想法吓了一跳。“什么巨大的风筝?我不明白?”
“就是这样?”晏战边说边在羊皮经卷上用炭笔画出,“呐,我们只需做个大的,然后放到通天阁的穹顶高台,一跃,我们就可以飞出蚁城了。”
俘敦惊异,“你疯了么?那还不摔死!”
“怎么会,你将师傅的油伞撑开,找个高台去跳一下试试,绝对不会摔死,这道理和风筝是一样的。”见俘敦还是一头雾水,晏战倍感失望,他此时豁然开朗,思维跳跃,一时也懒得顾他。“只是油伞不结实,可风筝那样的竹篾就更不结实了,我们得造个结实的。”说着自顾自地出了房间。
俘敦挠挠脑袋,想了片刻,也出了房间。到师傅房前一看,见里面没人,便拿了油伞,来到通天阁前的高台石阶,撑开那油伞,向下一跳,没什么感觉。又上了一层,还是不太明白。于是干脆噌噌又加高了三层,他就这样来回反复纵跃,引得那守卫的蚁族士兵狂笑不已。他瞪了他们一眼,也觉得自己很傻,便决定放弃,不想刚转身,忽然看见擎天和羲煌在不远处大惑不解地望着他,当下面上一红,转身欲走。
擎天却叫住了他,指着一处一丈的高台,对他道:“你去那里试试。”
羲煌惊异地看着她的师傅,擎天微笑不语。
俘敦一时进退不得,只好照了师傅的话登上那一丈高台。他先时不选此处,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摔个四脚朝天,狼狈难堪。师傅此时吩咐,他不好违抗,撑开油伞纵身跃下,那油伞果真载了他的重量,悠悠落地。他一时心下豁然,原来晏战说的就是这个。他本也聪明,这脑袋一转立时明白了晏战的意图,当下觉得晏战这个计划果真比起先前更易实现,于是呵呵笑出声来。擎天摇首不语。
羲煌走到他身前,看了他许久,却不作声。他收了师傅的油伞,恭恭敬敬地捧到擎天身前,擎天含笑收下。
十二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