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京师长安,中部和南部几乎全是宫殿区,占全城的三分之二。城西北角的东西九市则是商业活动区,而长安城内最繁华的地儿莫过于东西九市中的上东市和下西市,这两个地儿商贾云集,邸店林立,物品玲琅满目,贸易之繁荣令人咋舌。
上东市靠近禁宫,周围多是皇室贵族和达官显贵的府邸。是以,店铺经营的商品多以黄金白玉、绫罗绸缎等奢侈品为主。而下西市以平民百姓居多,经营的品类多是衣、烛、饼、药等日常生活品。尽管如此,下西市的繁华程度却丝毫不逊于上东市,毕竟民乃国之根本,达官显贵总是少数。
再则,下西市虽平民居多,但是大多数皆为腰缠万贯的商贾之家。若论起身家富庶来,恐怕也不逊于那些皇室贵胄、达官贵人,是以,坊间有“西富东贵”之说。而下西市最繁华的又莫过于地处寸土寸金、汇通南北,占尽八街九陌之商机的西五街。容家在京城的主要店铺便位于这西五街,紧邻素有“富比天子,交通王侯”之称的长安姬家的酒楼和商铺。
名为“稻黍稷”的这家酒楼便是姬家三大酒楼之一,此刻正值饷食(午膳)时间。三层酒楼早已是客满为患,穿堂跑腿的酒保报菜名、上菜食的声音此起彼伏,与食客交头接耳、三五阔论的声音交相呼应,演奏出一曲生意兴隆、财源滚滚之鸿曲。而在这曲鸿乐之中,如若有心听,还是能听出一些刚出炉的八卦来……
“你们听说了吗?南边容家的女公子在代郡草原被匈奴人掳了去?”
“有这等事情?那容家女公子岂不是……”后面的话不用说完,在场的人都神色各异地频频点头、心领神会,被匈奴人掳了去的闺阁千金,哪还有清白可言?
“听说为了这事儿,容家的大公子亲自去匈奴见了左谷蠡王,还答应了左谷蠡王的一桩马匹买卖,为此好像还蹙了皇上的眉头,连派了三匹流星报马火速传召大公子进宫!”
“那容家岂不是凶多吉少?”
“哎!不过一个小女子,容家竟然护其如斯,为她不惜断送百年基业,真乃红颜祸水也!”
“谁说不是?就算皇上饶了容家,那女子的闺誉也是毁了!如今别说这长安城,恐怕放眼天下也没有好男儿愿娶之。如此令家族蒙羞之女,留之何用?”
……
大厅里的人们讨论地热火朝天,好像容家女公子真的犯了什么杀人放火、十恶不赦之罪似的,恨不得容家大义灭亲赶紧除之。
二楼一间垂着珠帘的雅室内,正在喝茶的白衣少年突然“噗嗤”笑出声来,嘴里的茶水也险些喷出来。
身旁立着的“青衣奴儿”却是涨红了脸,一脸怒气难消的样子,嘴里咕哝道:“姑娘倒是还笑的出来!外面那些下作之人竟敢如此污蔑姑娘!若是让大公子和二公子知道了,定要杀光了他们以泄此恨!”
原来这二人正是女扮男装的容家女公子和婢女子衿。见子衿如此气恼,容家女公子倒是不急不慢地道了一句:“杀光了他们又能怎样?难道还能杀光天下人不成?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与我何干?听你说的,倒好像我容家的公子都是那蛮横无理、只知打打杀杀之辈,若叫哥哥们听了去,仔细你的皮!”容家女公子话里话外似乎都是警告,可那表情却是一脸揶揄、娇俏的紧!
子衿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自家姑娘的清誉,哪里顾得上姑娘的打趣儿,只忧心忡忡道:“可是姑娘的闺誉岂能儿戏?再说了,老太爷让姑娘回长安本来就是为了与祁王世子的婚约,如今出了这事,恐怕那祁王世子倒是要悔婚了!”刚说完,子衿仿佛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呸呸呸地吐了三声才又道:“看奴婢这张嘴,尽说些不吉利的话!想那祁王世子定是非凡之人,不会如市井小民般诋毁姑娘!”
容家女公子芊芊素手执起杯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茶碗中的茶水……水波荡漾间,依稀可见那张倾国倾城的倒影,泛着柔光的粉唇微微弯起一个月牙的形状,唇边一汪浅浅的梨涡醉煞人心:“祁王世子?若他真是毁了婚约倒也省了我的事!”说着回头嗔了子衿一眼,话音一转道:“你这丫头倒是个操心的命!自个儿身上的伤好利索了?又有精神来编排你家姑娘我了?”她可忘不了代郡草原上子衿为自己挡下伊稚斜的那一箭,当时险些丧了命,连府医也说她活不过十日,倒是幸亏后来大兄赶来才救了她一命。
“玉儿的心思玲珑剔透,人说比干有七窍玲珑心,我家的玉儿是要把那比干都给比下去了!就知道此事另有蹊跷!”一道温润而不失沉稳的声音中,一抹玄青色身影已经掀帘而入。来人身材颀长,面如刀刻,器宇轩昂,温文尔雅中自有一派风流。
一旁的子衿一见来人,立时便红了脸,刚才的小脾气瞬间消失无踪,微微垂着头,恭敬地朝来人福了一福,声音中带了三分娇羞之气:“奴婢……见过大公子!”
来人正是誉满天下的容家大公子容云鹤,只见他闲庭信步地走到自家妹妹身边,嘴角含着笑,眉梢却凝着愁,看了她好半晌,才在她对面坐下,幽幽叹了口气:“就算你真的不愿嫁与祁王世子,我自有办法为你化解,何必陪上自己的名声!”
“也不全如哥哥所想!”玉儿素手轻转间,优雅熟练地为容云鹤斟了一盏新茶:“伊稚斜的事情不在玉儿的意料之中,让哥哥为难了!不过玉儿知道,以哥哥的睿智,想那草原蛮子也讨不到好!哥哥这么快便从宫里出来了,想来皇上那边,哥哥也是摆平了!”
玉儿的话容云鹤似是很受用,尤其是一口一个“哥哥“叫得容云鹤心下舒坦,嘴角一弯,轻笑道:“就你惹事!以前倒也罢了,如今你可知你惹上的这个左谷蠡王是个难缠的主!如果我所料不错,此次你被掳去的谣言便是他故意放出来的,还滴水不漏地嫁祸给了右谷蠡王。此人城府极深,又心狠手辣,既以此来打击了容家,为右谷蠡王树了敌,又成了那笔马匹买卖!”
“那伊稚斜与容家有仇?”玉儿有些疑惑伊稚斜此举,难道他不知道得罪了容家他自己会有多大的损失吗?不会只想做这一锤子买卖吧?
闻言,容云鹤神色一黯,眸中瞬间变了好几种颜色。而就在此时,门口珠帘晃动,有人影隔着珠帘略提高了声音道:“听闻容家大公子在座,我家主人请容大公子移步一叙!”想必说话之人是被门口站着的容云鹤带来的两个随从挡住了。
等了许久,也不见屋中之人说话,那传话之人有些着急了,正待再禀时,容云鹤略带了几分笑意的声音响起来:“本公子今日有贵客在座,改日再与少主相约!”
“少主”两个字让传话之人一愣,不想容云鹤一开口便道出了自家主人的身份,看来还真是与自家主人不相上下之人。如此想着,心中竟多了几分敬意,隔着门一躬身回道:“大公子的话,小的一定带到,就不打扰大公子了!”
待听到脚步声走远之后,容云鹤看向妹妹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若有所思道:“玉儿可曾见过姬家的什么人?”
玉儿自顾自地从桌上的碟子里拿起一块精致的饼饵,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小口,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了一下,随手便将手中剩下的大半块饼饵往容云鹤嘴里一送,同时端起一杯茶,迅速地包了一大口茶水,在嘴里咕哝咕哝一阵漱口。眼疾手快的子衿已经端着一个空盏候着了,玉儿一手遮着唇,将漱口的茶水轻轻吐在了子衿端着的空盏中,又从衣袖中抽出一块丝帕在嘴角点了点……一连串本不便观瞻的动作被玉儿做起来却是说不出的优雅贵气来。
待一切完毕之后,玉儿这才噘着小嘴朝自家兄长抱怨:“听说这稻黍稷的饼饵天下闻名,本想着来尝尝,原来是浪得虚名!”
容云鹤听着自家妹妹的抱怨,打住了子衿欲上前帮他接住口中饼饵的举动,而是将玉儿塞到他嘴里的饼饵拿下,举在手中,端详了一阵,这才重新放进嘴里,一口一口地吃得津津有味……玉儿调皮地冲着兄长眨眨眼睛,又添了一杯茶送到他嘴边,娇嗔道:“你还真吃呀!”
容云鹤接过玉儿递过来的茶水,轻呷了一口,这才宠溺地笑道:“这味道也不算难以下咽,天下的饼饵能做成这个味道已经实属不易了!就你这张嘴刁的很,在南边儿这几年倒是被老头子和容闲鹤那家伙养得越发刁钻了!将来哪个婆家受得了你呀,光这吃也要把人家这金山银山给吃个空!”
子衿一听这话倒是忍不住掩嘴偷笑起来,大公子这话可是一点也不夸张,自家姑娘什么都好,却独独这个挑嘴的毛病天下数第一。说金山银山被她吃了去倒是一点也不夸张,要是大公子看到姑娘在南楚的那些吃食,指不定怎么惊讶呢!
但是子衿所不知道的是,自家姑娘在南楚的一举一动哪里逃得过容云鹤的法眼,所以说,玉儿在南楚那些惊人的事迹早就让这个哥哥见怪不怪了。比如说为了吃上一口甘露葡萄的糕点,那个败家的弟弟容闲鹤竟然先后派了十几拨人前往西域引进葡萄种子;为了要吃所谓的冰镇豆腐花,容老太爷腆着一张老脸千里迢迢给淮南王刘安送信,用上万两银子换了淮南王的一个豆腐花秘方;刚继位的南楚王刘注也为了这丫头一年四季都吃到那些冰镇的东西,送了一座天然的冰窖给容家……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容云鹤不置可否地笑笑,反正容家有的是银子,这点口舌之欲还是满足得了她的!
玉儿剜了一眼子衿,然后才朝容云鹤笑吟吟道:“哥哥突然关心起玉儿的吃食来,又无缘无故提到姬家,莫不是容家快要破产养不起玉儿了,哥哥打算要把玉儿卖给姬家不成?”
容云鹤伸出一根手指宠溺地往玉儿脑门一戳,道:“就这张嘴不饶人,还真是得了姨母的真传!我若真把你卖给姬家,先不说老太爷和那个节操不立的容闲鹤怎么样,光是姨母就得先生吞活剥了我不可!”
容云鹤一席话引得玉儿咯咯一阵娇笑,不过还没等玉儿笑过劲儿来,容云鹤接下来却是话音一转:“不过,若不是祁王世子的婚约在,我倒是觉得这天下配得上我家玉儿的除了那一位,也就只有这姬家的三公子姬蕴了!”
玉儿面上一顿,却是敏锐地抓住了哥哥话中的另一个意思,于是抿了一口茶状似无意地问道:“那一位是哪一位?”
容云鹤看定妹妹半晌,叹了口气:“无甚相干之人,不提也罢!”
玉儿本是随口一问,见他如此,便也不再刨根问底了。兄妹俩又闲话了一阵,便有奴儿来报家中贵客来访,玉儿也无心再逗留,便与哥哥一同回去。可好巧不巧,兄妹二人出了雅间,刚准备下楼梯,抬眼便瞧见大门口进来的一个人影。
那人十七、八岁的年纪,白玉簪子束发,姿容卓然,一身天青色金丝镶边的锦袍更衬得他身长如玉。只是这样的姿容、这样的贵气中却偏偏透着几分难言的阴骘,让人立时便有敬而远之之感。此人一出现,楼下大厅里的嘈杂似乎瞬间便隐去了大半,掌柜自是识得此人,堆着一脸的笑意忙不迭地上前招呼:“祁王世子大驾光临,令小店蓬荜生辉!楼上天字一号雅间已为世子预备下了,世子请!”
祁王世子看也不看掌柜一眼,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楼梯上的容云鹤。其实在刚一迈进酒楼的时候他便已经注意到了容云鹤,这个男人的气场太过强大,自己想忽略也不行。就这样,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两个同样卓尔不群的男子对视着,眸光交汇处,电光火石,似有风云际会、波涛汹涌。一时间,整个酒楼呈现出一派诡异的寂静。
终于,还是容云鹤率先勾唇一笑,朝祁王世子彬彬有礼地施了一礼:“誉见过祁王世子!”容云鹤姓容名誉,表字云鹤,故而自称誉。
祁王世子随即颔首:“容大公子有礼了!”说着便朝楼梯走去。
容云鹤和玉儿也不紧不慢地踱步下楼。就在与祁王世子擦肩而过的瞬间,只见他蓦地停住了脚步,看向一直跟在容云鹤身边的玉儿:“敢问,这位是……?”
玉儿也是脚下一顿,不曾想这祁王世子会突然注意到自己,思忖间,只听得容云鹤淡淡地回了一句:“舍弟!”
祁王世子状似恍然大悟,再次看了玉儿一眼,只是这一眼较前一眼更加的意味深长:“原来是容二公子,难怪……”后面的话他故意隐去了,也唯有他自己知道,在刚刚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不知怎的就突然瞧见了这个看似低眉顺眼的小公子……这一瞧倒是连他自个儿也被震了一下,敢问这世间能在容云鹤面前丝毫不逊风华的能有几人,原来竟是容家二公子?
见他如此说,容云鹤也没有多言,只是薄唇轻抿,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不知府上女公子可好?”祁王世子冷不丁地突然问了一句。
容云鹤面色忽的一沉,看向祁王世子的眼神中带着某种警告,说出的话却是温润有礼:“舍妹很好,多谢世子挂念!”
祁王世子却像是根本看不见容云鹤眼中的警告,继续拔高了声音道:“好歹也是本世子将来的如夫人,关心也是应当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厅众人纷纷窃窃私语起来,直到此时,众人方才忆起,这容家女公子原本就是南宫世家的九姑娘,刚出生不久便与祁王世子定下了婚约……
而祁王世子方才那句“如夫人”成功地让容云鹤眼中出现了狠戾之色,虽然那狠戾也只是一瞬间,但祁王世子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自古婚约之说,定的自然是夫妻白头之约。何为夫妻?自然是结发正妻,而此时,祁王世子却故意将婚约说成是纳“如夫人”,明摆着是不愿承认当初的婚姻之盟。
倒是整个事件的当事人却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微微上翘的唇角泄露了她此刻的好心情。只见玉儿在容云鹤开口前已经率先出声道:“我容家女公子何时倒成了祁王世子的如夫人了?莫不是世子得了臆想之症?”
祁王世子不曾想这个看似无害的二公子竟也这般伶牙俐齿,于是沉声道:“你们容家倒先不承认了,这婚约乃当年窦太后亲自定下。若非如此,你当本王愿意娶你们那个声名狼藉的女弟不成?”
玉儿闻言“噗嗤”地笑出声来:“敢问祁王世子,当年窦太后是如何与容家定下这婚约的?又是与容家哪位长辈定下的?”
听玉儿如此说,容云鹤随即明白她心中所想,也不阻拦,反而一脸宠溺地看着自家妹妹。
祁王世子却是被玉儿问住了,婚约的确是当年窦太后定下的,可却是窦太后与南宫震天定下的,谁曾想到当年的南宫小丫头后来会随母姓入了容家。如此想着,祁王世子面色颇为不悦道:“难道容家女公子不是南宫家的幺妹?莫不是容家女公子只认得母亲,不识得父亲?”
祁王世子这话不可谓不严重,当今皇帝以孝治天下,祁王世子却说容家女公子不认父亲,岂不是说她不孝!本就名声尽毁的容家女公子若是再被扣上一顶不孝的帽子,那还如何在这世间立足?容云鹤一记眼刀扫过祁王世子,眸中凌厉之色不言而喻。
玉儿却是给了自家兄长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才缓缓转过头来对祁王世子说道:“原来祁王世子是与南宫家的女公子定下的婚约?可是当年窦太后哪曾想到后来南宫姑娘会为了全父母生养之恩而随了母姓!如此一来,岂不是辜负了窦太后欲成就皇家与南宫家秦晋之好的一番苦心?”玉儿字字句句说自己是为全父母之恩而入的容家,又明明白白指出当年的婚约是皇家与南宫家之间的约定,可谓是既全了里子也顾了面子。世人皆知,容家世代男丁单薄,上一代也只有两个女儿,偏生两个女儿先后都嫁给了南宫齐婴,南宫齐婴又不可能入赘,总不能因此而断了容家百年的香火,因此南宫齐婴过继几个孩子给容家也算是全了孝道。
“哼!”祁王世子冷哼一声:“左右不过一个如夫人而已,本世子自会找南宫将军讨个说法!二公子还是提早为自家妹子打算才是,以容家女公子如今的名声,放眼天下,也只有本世子给得起她一个名分,莫不是你容家还想着让本世子娶她做正妻不成?笑话!”
“祁王世子身份尊贵,我容家自是高攀不起!”玉儿扫了一眼祁王世子,冷冷道:“容家虽是商贾之家,百年来却也有一条不成文的家规,那便是,容家女儿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所以世子大可放心,舍妹就算拼却红颜迟暮,也绝不会妄自高攀世子如夫人之位!”虽是身量未足的少年模样,说话的样子却自有一番卓然风华,明明是言辞犀利、神色凛然,看在祁王世子眼里却是蓦然一怔,脑中不自觉便蹦出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祁王世子一时间沉浸在自己的愣神里,竟忘记了本来想要说的话。就在这个空当儿,容云鹤朝他冷睨了一眼,然后兀自拉着那“玉面少年”的手,下了楼,出了门……直到那抹娇小却带着几分倔强的背影消失在自己久久未曾回神的眼眸中,祁王世子这才想起自己身处之地,只见他阴骘的眼神在大厅里来回扫了一圈,引得大厅中看热闹的人纷纷埋下了头,他这才猛然转身上了楼……
与此同时,三楼靠里的一间安静雅致的房间内,一白衣男子正立于窗前,隔着窗前垂下的鲛绡纱帘看着大街上的某一处……手中轻轻把玩着一个通体莹润的白玉杯,杯中有深紫色的液体伴随着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而浅浅荡漾,明明是极其慵懒的把玩,却让人的心随着那浅浅的荡漾不觉沉醉其间,徒留阵阵涟漪……
大街上,标有容家标志的那辆紫檀木马车前,刚准备放下车帘子的玉儿突然感觉有一道犀利的视线投注在自己身上,不觉心中一凛,峨眉轻抬,目之所及,稻黍稷三楼的一处窗前,若隐若现的纱帘后矗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不知为何,明明相隔很远,却还是让人有一种强烈的压迫之感,那人是谁?竟有如此强大的气场?虽然隔着纱帘,玉儿却清晰地感觉到那人灼热而探究的目光。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一个窗前,一个车上,隔着薄薄的纱帘,四目相触,两人都是各自心头一跳,竟是久违的悸动,这悸动,仿若隔了千年万年……
此时,有风吹起那窗前纱帘的一角,露出男子把玩着白玉杯的一只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晃动着白玉杯中紫红色的液体,缓旋慢转……突然,那只手微微抬起,朝玉儿的方向举起杯……午后刺眼的阳光正好投射在那白玉杯上,更衬得杯身如玉剔透,杯中的紫红一刹那间光泽滟潋,似乎还透着葡萄酒醉人的清香……玉儿一阵恍惚,心头莫名地涌起一股似是故人来的感觉。正待她看向那纱帘后的男子时,纱帘却随风停而缓缓落下,只恍惚看到那轻轻勾起的唇角,薄而微翘,似笑非笑……玉儿心中一滞,素手轻甩间,马车帘子落下,隔绝了两个天地……
透过鲛绡纱帘看见那落下的马车帘子,依稀间似乎看到了那人似嗔非嗔的样子,白衣男子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口中似是在喃喃自语:“容玉……”低沉中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牵扯着莫名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