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汉武帝刘彻登基为帝已十四年有余,至此,西汉王朝已建立七十余年,王朝巩固,天下安定。皇帝吸取了法家、道家等有利于君主统治的成分,对儒学进行了改造,增加了“君权神授”和大统一的思想,为汉武帝的天下一统,中央集权奠定了有力的思想基础,也大大加强了西汉社会的稳定以及儒家思想的发扬光大。从此儒家思想成为西汉乃至后世绵延两千多年的封建王朝的正统思想。也正是在这样的政治背景下,西汉成就了儒家学派以及大儒世家的传承与发扬。
都城长安,南宫世家起于上古西周,以西周八士兼文王四友之一的南宫适(后世称为南宫子)为先祖,历经春秋争雄、战国逐鹿、先秦更迭,至今已有千余年的历史,能够历经千年仍屹立不倒的世族大家,恐唯南宫氏耳。进入汉朝的南宫世家虽仍想遵从祖训,远离朝堂,但却无奈树大招风,终不能独善其身,以至于在从高祖皇帝时起南宫世家便因“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的千年美誉而便被多次传召入朝,直至文帝即位南宫世家才终于离故土、受皇封,入朝堂、伴君王。
到如今,汉家的军中、朝中皆有南宫世家的人。论文,南宫家世代以儒学为尊,教化众生为旨,故而历经千年早已是门生遍天下,当得起大儒之家的称谓;论武,家族中因世代皆是男儿众多,故兵马骑射、奇门武学也都是家中必修之课。坊间传言南宫家的男儿“上马能战,坐案能书”可谓是名不虚传。
长安南宫府议事厅内,一片低压肃穆之气。正座之上一脸肃杀之气的中年男子正是这座府邸的当家人,当朝大将军南宫齐婴。而座下两侧分别坐着他的六个儿子,个个都是俊眉朗目、人中之龙。
“啪!”南宫齐婴突然重重一掌拍在面前的桌案上:“好一个容云鹤!他到底在做什么?”
“父亲息怒!”一身宝蓝织锦广袖长袍,玉带束腰的二儿子南宫义朝父亲劝慰道:“大兄一向深明大义,断不会做出如此有损家国的事情来,说不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父亲何不请大兄过府一问?”
“混账东西!”南宫义话音未落,南宫齐婴已经勃然大怒道:“谁是你的大兄?你几时有个姓容的大兄?莫不是越活越混账了?”
知道父亲此时正在气头上,说什么也是听不进去的,南宫义只得先服软道:“父亲教训的是!只是大……容云鹤此番作为岂不是要陷那容家于不忠不义之地?他是个商人,自然知道这笔买卖的轻重,应该不至于如此糊涂才是!”
“我看二兄说的不错”着月白袍子,系同色腰带的四公子南宫珏朝南宫齐婴道:“容家虽说是商贾之家,到底也是百年基业,总不至于为了区区几百匹马坏了名声,此事恐怕另有隐情!”
“是啊是啊”一身黛紫色袍子,金丝镶边腰带的五公子南宫辰也附和道:“这其中定是有缘故的,如果父亲不便插手,儿愿替父亲查明此事!”
“我等也愿随五兄一起为父亲分忧!”六公子南宫智和七公子南宫信相视一眼,随即绕过面前的桌案,双双跪于堂前,向南宫齐婴请命。
南宫齐婴郁郁地朝两个儿子摆摆手,示意二人起来之后,才转向自己右下手边一直未曾言语的三儿子南宫离:“离儿可有话说?”
“咳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让南宫离的玄青衣袍也跟着颤动起来,本就羸弱的身子更显出几分倦怠来,脸色也苍白了许多。
南宫齐婴微微邹眉:“府医是怎么弄的,这么些时日竟不见半点起色!”
南宫离微微平复了下胸口的喘息,又端起面前桌上的茶水轻抿一口,才缓缓开口道:“让父亲担忧了,儿这病由来已久,府医也是尽力了,大好怕是不能了,勉强还能这么撑着,儿已是满足了!”
众人听了此话,心中皆是一阵伤感,南宫离的病是打母胎里就带来的,调理了二十多年了也不见好转,这些年来寻医问药的结果大多是满怀希望而来,败兴失望而归,如今听南宫离自己也如此说,大家心中皆是一番起落。
“儿倒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南宫离浅笑着望着自己的父亲。
南宫齐婴随即道:“你但说无妨!”
南宫离微微颔首,温润的声音里透着一丝飘渺:“儿听说容老太爷将南边儿的买卖都交给了容闲鹤,父亲不觉得此事大有文章吗?”
南宫齐婴闻言微蹙的眉头拧到了一块儿:“容闲鹤?十一岁的黄毛小儿能做什么?我看容家的气数也是到头了!”
南宫离依旧浅笑道:“儿倒是能猜出几分容家的意图来!父亲想想,这么多年来容家的生意虽然都是大公子容云鹤在做主,但是容云鹤却又多数时间待在北边儿,也就是说南边儿的生意总要有个人打理,而容老太爷自四年前离开长安之后便一直待在楚都彭城,四年手把手的教导,就算是十一岁的黄毛小儿,恐怕在南楚国内也是不敢有人小觑的!”
南宫齐婴一惊:“你是说容家老太爷要让容闲鹤接手容家南边儿的买卖?”此话一出,在座的其他几位公子也是心下一跳,这容老太爷还真是大手笔,南楚可是容家的命脉所在,竟然就这么冒冒失地交给一个小孩子练手,也不怕最后落得血本无归。
南宫离再次端起桌上的的茶杯,轻抿了一口,继续道:“是,也不是!近年来容云鹤在北边儿的动作频繁,依儿看,容家恐怕是早已将生意重心转到了北边,如今更是有南北通吃的打算!据可靠消息,近些年容家与楚王府又开始频繁接触了,一年前刚刚继承王位的楚王刘注与容闲鹤都曾拜于琅琊王氏门下,也算是有同门之谊了。可见有了楚王的支持,只要容闲鹤不是个榆木脑袋断也不会败了容家南边儿的家底。”
“三兄越说我倒是越不明白了”六公子南宫智突然开口道:“既然容家要将生意重心北移,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惹上匈奴的左谷蠡王,若是这笔买卖当真做成了,岂不是给匈奴充了军资?我可是听说那两百匹西域种马可都是上等的战马!”
“是啊!”七公子南宫信也道:“皇上如今对匈奴的态度,恐怕再战之期不远,若此时知道容家向匈奴提供马匹,那岂不是……”后面的话南宫信不说大家也都明白,纵然容家是百年商贾之家,这通敌的罪名可不是说着玩的,难道他们不知道民不与官斗的道理吗?
“咳咳!”南宫离捂着嘴轻咳了两声,才道:“我们能够想明白的,容云鹤自然也能看得透彻!”说着南宫离语气一顿,似是在权衡什么,半晌才对南宫齐婴道:“儿在想,莫不是此事与九儿有关?”
“嘶……”南宫离话音未落,在场的诸位兄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在南宫家“九儿”这个名字是个忌讳,从四年前那件事情后,更是无人敢在南宫齐婴面前提到这个名字。而此时,显然南宫离的话让上座的南宫齐婴面色陡然一沉,一时间,议事厅内的气氛仿若乌云压顶、泰山将倾……
南宫离等了很久也不见父亲发作,于是略显苍白的嘴唇缓缓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轻笑,看着南宫齐婴眸中颜色翻滚,放轻了声音,说道:“父亲可还记得两个月前我们曾得到容老太爷要来长安的消息?儿私下里派人去了彭城打听此事,儿原本是想探听……母亲是否会随容老太爷一道回来,却不想阴错阳差打听到了此次容家来长安的不是容老太爷,而是九儿!”
南宫齐婴本来在听到南宫离说“探听母亲是否会随容老太爷一到回来”的话时,心中顿起波澜,可是在听到下一句说是九儿回来之后,心中立时又恢复了一派冷然:“不孝的逆女,她回来做什么?”
而其他几个兄弟一听说九儿回来,心中纷纷雀跃不已,他们的小妹终于回来了,已经四年了,现在的九儿也该十一岁了,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兄长们,虽然这些年父亲不让提起妹妹,但是这些兄弟们私下里谁不悄悄打听过九儿丫头的消息!
众人思忖间,南宫离又开口了:“代郡太守苏贤与儿有私交,儿从他口中得知容家有一行人曾在代郡境内的草原遭遇匈奴左谷蠡王,此消息还是匈奴右谷蠡王放出来的。匈奴左右谷蠡王向来不和,儿对此事本也是将信将疑,故而未曾禀报父亲。不过如今传出左谷蠡王与容家的那笔马匹买卖,两件事情如此巧合,故儿窃以为此事定然与九儿有关!”
“三兄的意思是九儿落在了左谷蠡王手里?容家因此才答应了这笔买卖?”南宫智再也坐不住了,蹭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南宫信也急了:“如此说来九儿岂不是凶多吉少?就算全身而退,女儿家的闺誉又岂是儿戏?这个容云鹤也真是的,彭城到长安少说也得一个月,怎么能让九儿一个姑娘家单独回长安?”
一直处于沉思的南宫义突然开口道:“九儿从彭城出发,不是应该从经梁、韩二国入长安吗?怎么反而绕道代郡呢?”
南宫珏一脸担忧地向南宫离问道:“那三兄可知道……九儿此刻人在何处?”
南宫辰也是忙点头道:“莫不是真的被那个伊稚斜捉了去?”
不等南宫离回答,南宫齐婴已经沉声开口了:“这件事你们不需要插手,为父自有定夺,散了吧!”不等儿子们散去,复又补了一句:“若有哪个兔崽子敢将此事透露给南宫山,影响了老爷子的清修,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可谁知南宫齐婴话未说完,南宫信已经一脸苦哈哈的样子弱弱地开了口:“祖父他老人家恐怕这会儿已经出了南宫山,在来长安的路上了!”
众人石化,不一会儿,众人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忽的从主位上以雷霆之力飞向一脸茫然的南宫信,紧接着便听“啪!”的一声重响,然后就看见南宫信捂着脑门逃也似地跑了,风中传来了他叫苦不迭的声音:“祖父他威胁我,我才说了容家马匹买卖的事儿!再说了,就算我不说,父亲以为万俟襄就能守口如瓶吗?”
所有的人都风中凌乱了,万俟襄掌管南宫世家情报之事多年,虽南宫齐婴有言在先,不得去叨扰老爷子清修,但事关九儿丫头,万俟襄岂会不知道这其中厉害?南宫家的老爷子南宫震天四年未出南宫山,此次若非容家的事情,估计再过四十年他也不会下山的。若是让那老头儿知道了他最宝贝的孙女儿也被牵扯进了马匹买卖,估计南宫家再无宁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