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村村小,有啥消息都能像长了翅膀似的一眨眼从村头飞传到村尾。
何况是传说中可遇不可求的仙缘了,这对于这个平凡的小山村来说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因此在这两天,穆岱和萧剑书十有八九要成仙人的事早传遍村子包括牛棚鸭舍在内的各大角落了。
村民虽说大多淳朴,但毕竟在俗世中打滚,不免都有沾光奉承的势利心态。
好些往常不怎来往的村民这两天见到萧剑书和穆岱都热情得不得了,好话说了有一间屋子那么多。
这边一个肩扛锄头、皮肤黝黑的老农满脸带笑对萧剑书道:“小书这娃打小就机灵,穆岱看着也是个有福相的,瞧,这回遇上仙缘了,我果然没说错吧”。
那边一个摘菜的大婶看着穆岱也是乐呵呵道:“两个娃有大出息啊,将来也别忘了咱们,以后回来多照顾照顾村里啊”。
还有远处原先欺负过穆岱的几个大孩子,一碰上穆岱就和老鼠遇猫一般,悻悻然绕路走了,生怕被报复嘲弄。
来萧剑书家送礼攀亲戚的人多得都快把门槛踏破了,甚至有来给穆岱和萧剑书说和做媒、谈论亲事的,后来还是沈玉出面一一婉拒,概不收礼,闭门谢客,这点热闹才逐渐平息下来。而穆岱也索性避开村人无聊的恭维,趁这最后两天时间去了村南山墓地几趟,给家人守灵扫墓,一表孝心。
……………………
一应琐事不多提及,且说两日后清早,天还蒙蒙亮,萧剑书就掀开被子,起身穿衣。
他眼角边有淡淡的黑眼圈,神态疲倦,轻打了个哈欠,在心里呼喊:“毛球,毛球?”
“嗖——”突然间他的意识沉入一个昏暗的四方空间,正是他身体内的紫府。
他面前一尺远处卧着一个三目胖鼠模样、拳头大小的奇异生物食梦貘。
它拿起爪子挠了挠胖脸,瞅了萧剑书一眼,淡淡道:“小子,没半点礼貌,你一开始还称呼伟大的我为神兽前辈。现在呢,哎,我都没心情给你辅导了。”
萧剑书冷冷一笑道:“你有帮助我修行吗?我只知道你每次在我梦里出现后,我就会变得虚弱。毛球,这和你当初所说可不符合啊”。
惹恼萧剑书可不是食梦貘的本意,它也清楚萧剑书毕竟和它有主从关系,万一萧剑书强大后感知到和它之间的契约,如果记仇报复一下,自己的日子可不好过。
它扭动一下,立起上半身,郑重道:“小孩,我寄居在你体内,为了维持灵识,需要吸取你的部分力量。不过等你开始修行,身体有了充沛的灵力,你就会知道我索取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我可不会害你的。”。
萧剑书看着它额间一闪一闪的七彩大眼,当下无计可施,只能郁闷说道:“毛球,你说的最好是真的,不然,我可养不起你。行了,我走了”。
萧剑书闭目凝神,意识又重新占据了身躯。他伸了个懒腰,暗道自从见到这食梦貘,唯一获得的鸡肋能力就是自由出入眉间脑内的泥丸宫,哦,也就是紫府了。
他揉揉眼睛,拿起放置着笔墨纸砚和三本精选书籍的箱笼走到外间。
母亲沈玉已经烧好饭了。餐桌上摆出三碟小菜一盘肉片和一碗蛋花汤。
沈玉等他走过来,拿过箱笼,小心地往其中放了一些吃食和衣服后放在一边,又用手给萧剑书轻轻抚平衣服上的几处皱褶,轻轻嘱咐他道:“书儿,你要照顾好自己,第一趟出远门,在外不要惹事,安全第一,出门不比家里,凡事多忍让。”
她摸摸萧剑书的头发,郑重续道:“还有,以后真遇到危险,打不过就跑,别逞强。再一个,遇到合适的姑娘,带回家来瞧瞧,娘还指着你传宗接代呢。”
萧剑书听了这话脸红到耳根,无奈地撇了撇嘴,回答道:“娘,我还小,这种事长大了我会考虑的”。
沈玉本来还想说什么,只是看此时穆岱和应舞蝶也都从各自屋里出来吃早餐,也就不多提了。
她盛了三大碗稀饭,放在他们桌前,又爱恋地看了萧剑书和两个孩子几眼,往他们碗里夹了好几片肉,柔声说道:“今天你们要走了,都多吃点,吃饱了才有精神”。
萧剑书因为食梦貘吸取他一些精力的缘故,食欲大增,点头称是,肚子填了个八分饱。
穆岱这两天来回劳累,今早饥肠辘辘,闷头吃饭,一下子也是两碗饭下肚。
三人和沈玉絮语一阵,吃了早餐后就出门了。临行前应舞蝶舍不得小红马,一并牵上离开。
萧剑书背上箱笼,看应舞蝶牵了马,自己也舍不得长耳,便也牵走了小毛驴。他回头看了母亲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等萧剑书走的有些远了,沈玉站在门口,一只手倚在门沿边上,呆望着萧剑书的背影,心下默默祈祷,盼望孩子此去一切顺利。
且说萧剑书三人在路上并排行走,看着袅袅炊烟,听着犬吠鸡鸣,穿过清晨的薄雾,走到了约定的小山坡,这个对于萧剑书和穆岱两人来说的俗世和修行的交界处。
在他们翘首以待中,一个黑衣男子御剑飞空而来。
就见黑光一闪,这男子轻轻落地,向三人一礼道:“在下剑宗高一招,奉掌门号令,前来接舞蝶师妹与两位少年前去剑宗。”
三人定睛看去,只见这位黑衣男子相貌普通无奇,但是面容冷峻,英气逼人。
应舞蝶大为惊讶道:“高师兄,你是无法爷爷的大弟子啊,无相爷爷怎么派你来了?”
高一招面无表情道:“我特向掌门讨了这个差事,看看被那任决然推崇的少年是何等样人。”他语气冰冷,颇有敌意,目光扫向萧剑书和穆岱二人。
穆岱还没反应过来,迷茫地看了萧剑书一眼。
萧剑书一听,就知道这人是冲着自己来了。
他和任决然在外人看来关系匪浅,而任大叔一个月前大闹剑阁,更是和那无法灵尊有了过节。
萧剑书思忖道:无相虽然有言在先,跟任大叔说过此事不再计较,但这过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况且就算无法灵尊本人能一笑置之,他这一脉也总有人把这账记在心里的。那么未必没有人不像这黑衣男子一样,把任大叔之事迁怒到自己身上。
这一刻起,萧剑书隐约感觉到以后在剑宗的日子或许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好过。
只是萧剑书骨子里也有几分倔强,心想万万不能在这时候认怂。
他昂首挺立,迎着高一招的凛凛目光盯了过去。高一招眼神犀利,目光如电,寒意砭骨。萧剑书在对视中双眼刺痛不已,却没有半分动摇,眼睛竟不稍眨。
高一招看萧剑书品貌不凡,还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傲气,轻易吓不住他,当下目光一移,轻笑道:“原本以为是个少年俊杰,却不想是个牵驴的书生”。
不消说,萧剑书此刻背负箱笼,一手牵驴,确实不似有志灵途的修行者,反倒与意在仕途的儒生形象有五六分相像。
只是论言辞机敏,萧剑书头脑聪慧,又有几年儒学,大大胜过高一招。
萧剑书立时反讥道:“若剑宗择徒的标准是以貌取人,那阁下怕不应该身在剑宗啊”。
高一招被噎无语,话锋一转,冷冷道:“希望你的剑法能和你的唇舌一样锋利。另外掌门只让我接你们三位,这驴和马不在我传带范围内”。
萧剑书高声道:“剑宗的大仙人连三个活人都载得,却为何和两头牲口过不去”。
应舞蝶连忙劝解道:“这马是我下山后买的坐骑,还请高师兄相助一把”。她瞥了萧剑书一眼,想了想,续道:“这驴请高师兄也顺带捎上吧”。
高一招见应舞蝶出面相帮,也就不再多加为难。
他手一扬,身旁飞剑变作小舟般大,冷声道:“那我们这便启程吧,站好了”。
黑光一闪,众人只觉脚下一轻,就尽皆被一柄巨大黑剑所载起,那宽剑剑尖微翘,迅速离地而起,不一会儿就攀越百丈之高。
底下的沈村迅速缩小变作碗口大小,又逐渐化成肉眼难见的一滴墨点。
萧剑书瞳孔一缩,但见平日所呆的偌大村子在修行者的高度看去竟只是个小点,那山川、河流、城镇也都变成所谓曲线和点的符号,恍惚间觉得世事变幻,如飘云间。
他一手拴住不时惊叫的驴,用手抚摸颈部的鬃毛试图使它微微镇定,可是并没见效,长耳依旧四蹄蹦跶不停。
长耳觉得它自己可能是有生以来第一头飞驴,就这高度,试问还有哪头驴,哦哦,它兴奋吼了几下,额,不过有点恐高啊。
高一招却只觉得这驴碍事,他心想要是这驴敢在飞剑上拉屎,我就做了它。他冷哼一声道:“都站稳了,飞剑,疾!”
黑剑嗖地一声飞起,闪电般划破天际。高一招站在剑尖最前端,衣衫在罡风中猎猎作响,神情冷酷若冰。
他指端暗运灵气,在应舞蝶和穆岱身前形成无形屏障挡住狂风。
萧剑书和小毛驴却被高一招略过,只见罡风劲吹,萧剑书觉得满脸刀刮剑刺之痛,冷风倒灌口鼻中异常难受,一头黑发纷散乱舞,他一身力气运在脚板上,吃力地扎住身体,浑然不动;小毛驴长耳则是一身棕鬃飞扬,噢噢直叫。
高一招暗道:不给你点下马威瞧瞧,你还以为我剑宗门人都是泥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