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剑书出了洗浴隔间,一整衣袖,向正在准备午饭的母亲嗫嚅道:“娘,我想和你说点事”。
沈玉瞥了他一眼,左手在刀板上归拢一捆青菜叶子,右手握着菜刀,手起刀落“噔噔噔”几声码切好,微微皱眉道:“不像你啊,这么吞吞吐吐的,有事直说吧”。
萧剑书咽了咽口水,担心道:“娘,你先把菜刀放下,反光晃眼,要是不小心切到你或者切到我就不好了。”
沈玉疑惑:不小心切到我就算了,我手里拿的刀怎么会切到你呢?
她把菜刀放下平放在板上,对萧剑书说道:“书儿,你说吧,娘听着呢”。
萧剑书轻轻握了握拳,抬头和沈玉对视,认真道:“娘,我想好了,我要去伏龙山脉上的剑宗修行”。
他在心中默默地想,我要学到像任大叔和无相那样的高超本事。
沈玉没有像萧剑书想象中的那样意外和动怒。母亲总是比儿子更了解他自身。
沈玉缜密的眼光早已看穿了萧剑书的心思,想到了儿子今天这个决定。
她略低下头,没有表态,只是对萧剑书反问道:“你怎么突然会有这种想法?”
萧剑书一听,连忙道:“今早我送任大叔离开,恰好遇见一位剑宗的老神仙,他答应任大叔会给我一个入宗考察的名额。娘,我想去试试,不成我就回来。”
他怕母亲不答应,继续补充道:“还有二弟和三妹也会一起去。三妹她本来就是剑宗的,有这层关系我不会有事的”。
沈玉听明白了,她在心里轻轻一叹,脸上却微笑起来,对萧剑书柔声说道:“书儿,那你什么时候走?”。
萧剑书松了口气,他知道娘这下是答应了,急忙说道:“就在后天早晨”。
沈玉摸了摸萧剑书的头,露出慈爱的笑容,冲他眨眼道:“娘答应了,你要去剑宗好好学本事。在那些传说中的故事里,修行者都能活好久,说不定以后,我家书儿也能成什么大人物呢”。
萧剑书双手抱着沈玉的胳膊,兴奋地点头道:“娘,我会的,等我学到一身本事,我就回来照顾你,那时就轮到儿子保护你了,哈哈”。他激动地大笑了两声,随即跑回屋里去了。
等萧剑书离开后,沈玉的身体却像是突然矮了一截。她腿一软,拿手扶住灶台沿边。
沈玉背过身去,觉得躯壳里空了似的,悠悠轻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这才一眨眼,书儿长大了,也要走了。”她微仰起头,不让眼眶里的泪流出来。
……………………
“哈哈,古往今来天下第一的萧剑书从今天起要开始修行之旅了。”萧剑书见母亲答应,顾虑尽去,回屋后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也不禁得意忘形起来。
他在房间角落里那一堆书垛里翻找,看看这本,翻翻那本。
只有两本书被他挑拣出来放在一边:一本薄薄的没有封面,书页有些泛黄残破,是讲诗词歌赋的,萧剑书很喜欢翻看这本小书;另一本是较厚的精装本,书名《箫曲大全》,是萧剑书练箫入门时买的教辅资料,一直保存完好。
“我还记得有一本老爹写的《萧伯庸随写杂记》的,哪里去了?咦,找到了”他从书堆中抽出一本中等尺寸的线装书,轻拂去书面上的灰尘。
他快速翻了翻,大概一百多页,只有前四十页有涂写摘记,后面都是还没用过的一页页白纸。
这本册子的纸张轻薄,水浸不坏,拉扯不断,和寻常纸张不同,与任决然所给剑符符纸有些相似。
他之前看过这书,只觉纸上所载荒诞不堪,书名上又带随写二字,一直以为是老爹的臆想杜撰。
但他这几天已见识过不少灵术道法,今日又听任大叔透露老爹身份,说起老爹是位灵修,还有不少难言之隐,因此萧剑书又拿出这书来重新查看。
他翻到第一页,就见五个泼墨大字“此间已无仙”占据整整一页,这五字厚重劲实,雷霆万钧。
萧剑书今日一看,竟品味出字意间带一股悲伤无奈的感触。
他感觉一丝沉重扑面而来,喃喃一语道:“已无仙?是说从前有仙,但现在没有了吗?那仙又去哪里了?难道任大叔和无相他们修行的不是仙道吗?修行的尽头在哪里?”。
当下他第一次为自己修行的前路生出迷茫。
萧剑书再缓缓翻到第二页,上面是四排小字:今日方知,原来修行者所说之天下,不过是天庭之下此间人族三州尔。可怜哉,可笑哉。
他看着这雄强奇伟的字迹,心下思忖:天庭是什么,天庭在天上吗?人族三州?我所在的是哪一州呢?我从任大叔那里知道除人族外还有妖族,难道还有其他族类呢?老爹这可怜可笑的感慨又是何意?
他缓缓翻动,看着这一页页笔力雄浑但没有头尾,让人一头雾水的文字记录,满腹狐疑。
突然他摇摇头,想到首先这本杂乱的记载或许真是老爹酒后胡乱之作,再说自己都还没正式修行,想弄懂老爹的意思不等于还没开始走路就想着跑了?
他不禁自嘲,扑哧一笑。他接着翻到第三十页,看到上面三行墨色小字,笔走龙蛇,写的是:
皓月缀央,星辰幕布,人间千年夜如初。
白首之约成空盟……
这三行断句语意哀婉伤感,如断人肠,只是后面不知为何没有续上。
萧剑书遗憾道:“这像是一首不完整的诗词或曲子啊。这唯一能看懂的一页也有缺陷,老爹你这是干什么,哎”。
他轻叹一声,把这本杂记合上,拿布把这书擦拭干净,再和刚才特意拣出的两本书叠在一起,用羊皮包住,放在床上,准备去剑宗时把这三本书带上。
他和衣躺在床上,脑子里一会儿闪过无相御剑飞空的画面,一会儿又变幻成任大叔挥剑出鞘的英姿,最后在那切换的一幅幅画面中,使剑的人像无相,像任大叔,更像他自己,他痴痴地笑了起来。
……………………
沈村村外,一个身穿玄色麻衣,褴褛邋遢,头上只有一小圈环发的老人试图踏进沈村范围,但是他的脚一迈近,沈村周边就闪出几束金光阻止他靠近。
那金光一阵阵闪耀,他觉得身体血液灼热欲*燃。
他胸膛似风箱一般起伏,闷声呼喊道:“呵,有厉害人物布了这阵法啊。”
他嘿嘿两声,眼瞳发红,怒声道:“终有一天我会回来的,到时我要你们全部给我这一只手掌陪葬”。说罢,转身离开。
从背影处看去,他的右手掌被横着切断,只剩下一半的断掌却诡异地续上了五条蛇身,指尖也变成了五只蛇头,不时有蛇信呲呲吐出,狰狞骇人。
一只全身乌黑的庞大穿山甲一声轻呜,似是畏惧,不过还是慢慢地爬行着,跟上老人离开,消失在这雨后氤氲的雾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