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花楹在院内洗漱,冷水清醒了浑噩的意识,但精神依然不济,气色不佳,昨夜在寝辗转反侧直到天微亮时才闭眼睡去,一个时辰过后在头疼中醒来。
抱着书籍前往教习室,太医署同其他三学一样都有晨课照例,生员要看经义史记,环视一圈教习室里几乎坐满了人,还是最角落的位置坐下,酸涩的双眼看不进一个字,晨课少有人来监督,于是侧靠在墙上休息,直到听到钟响才醒过来,看到陈之沐楚绩进门而来,整理妆容起身,发现脚麻在原地站定恢复血气的畅通。
楚绩站到蓝花楹身前打趣到:“哦,你趁医正他们今日没来就打瞌睡。”蓝花楹无声的笑。
自习室里逗留着一些人,一人说道:“某人是不是因为害怕的输了赌约晚上睡不着?”另一人抢着说道:“一定是这样,陈少的医术可是承袭医监,连林医丞都赞赏有加,那人不会以为如果失败就以睡不好觉为借口解释吧。”“那还是直接承认技不如人还有脸面些。”一句话引得那群人的哄笑,还不忘在离开前怜悯的望着他们口中的“某人”和“那人”。
“走吧,先去吃早饭,一会儿我们都要各自出行,路上医正他们不会给我们停下来休息。”陈之沐把气呼呼的楚绩拦住,对蓝花楹说道。
蓝花楹扭了扭脚,发现酸麻的感觉消失了,对陈之沐点了点头,与他们并排走出门。
楚绩气还是未消,盯着蓝花楹双眼下的青色问道:“花楹,你不会跟他们说的害怕吧。”
蓝花楹反问道:“你说呢”
楚绩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的笑,“反正你一定要赢,我全部的身家全压在你赢啦。”
“什么?”“什么!”蓝花楹和陈之沐异口同声,只是前一个疑惑,后一个人正色。
楚绩肩膀一抖,发现把实话讲了出来,转身要跑可脚刚抬出去就收了回去,低着头等着陈之沐的责骂。
陈之沐站在楚绩对面沉着声音问道:“如果被医正医监他们知道你们在太医署聚众赌博,后果是什么?”
“轻则记过处分重则一年内不能参加任何考核更甚开除。”楚绩答道。
“既然如此,你还敢拿自己前程去赌。”陈之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楚绩知道这件事确实是做错了,举着手保证,说道:“可是钱已经拿出去了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只许一次下不为例。”
蓝花楹好奇的问道:“你压了多少?谁是庄家?多少赔多少?”
楚绩抬眼看了看陈之沐,还是抑制不住兴奋,说道:“我压了二十两碎银,坐庄的是林科那群人,一赔十五,你若赢了我就可以得到三百多两。”
“林科居然也在里面。”蓝花楹自然明白陈之沐的诧异,林科是林医丞的孙子,常跟陈柏培他们这些医学世家的子孙为朋,太医署明令禁止的条例他绝不会不懂,但向来做事框框条条一板一眼,没想到居然胆大到违背条例。
“别忘了请客。”蓝花楹笑着说道,楚绩走到她身旁,露出两排牙龈感激望着她。
陈之沐十分不赞成蓝花楹的做法,可有林科那些人在前面顶着应该不会轻易被发现,楚绩那二十两碎银可是积攒很久的储蓄,也不希望银子白白打了水漂。
隅中,四名医监分别带两名医正各自领着十余名生员分别徒步往太学、律学、武学和十二府卫。
蓝花楹此行队伍的生员包括她在内十一人,陈柏培林科走在最前头,从她出现陈柏培就像只高傲的黑天鹅仰着脖子目下无尘,而林科更是怜悯的看着她,走在她前面四位的生员在丰州有见过几面,他们自是知道赌约之事,对待她的态度有疏远客气。
东秦国的兵制是卫府制,总的是十六卫,十六卫另外四卫是左右监门卫和左右千牛卫,左右监门卫掌诸门禁卫,左右千牛卫统率千牛备身等为皇帝侍从、仪卫,十六卫官署在皇宫之南,所以史称“南衙府兵”,?折冲府隶属于十二卫,为了不影响府卫的正常工作,太医署只在折冲府设医,帮轮班卫士看诊。
到了折冲府,门口站着六位面无表情眸光凛冽卫士,医监递上文书,领着蓝花楹他们进到二堂,他们已经准备好桌椅笔墨,生员按照桌子上号码入座,为进来的卫士看诊写方,卫士会拿着药方给医监医正核对拿药。
生员各自入座,第一批进来的六列穿着皂娟甲整齐划一齐步,站在两旁的卫士各自落座,挺直着不屈的腰杆。
蓝花楹看着面前与她年龄相仿的卫士,皮肤黝黑粗糙,眼睛有些赤红,问道:“小将军有哪些地方不舒服?”
对面的卫士讶异的问道:“你是女的?”这句话说的有些大声,在场的人都听见了,看着这边。
蓝花楹并不像那次去百花节上特意掩盖住女生特有的特征,现在只是穿上男装盘了男生的发髻,声音还是平常女声,所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女的。
卫士见对面女子点头,替所有好奇的卫士问出了关键性的问题:“女的怎么能进太医署?”
蓝花楹直接说道:“你可以放心我的医术,我能救得了丰州的那些百姓,至于你这肝火旺盛和牙痛的小病我也可以治疗。”蓝花楹没必要也不想浪费时间在解释女子行医这件事上,只有直接挑明自己曾经治病成功的事迹加上帮他的症状讲出,他才会信服。
果然,卫士不可置信的张着双眼说道:“你怎么看出来的,我什么都还没说,你也什么都没做呀?”
“望闻问切,我见到你赤红的双眼,与我对话时有口气,你的右脸颊有些微肿,讲话时刻意避开牙痛的一边,这些我可以用眼睛看鼻子闻。”蓝花楹拿出笔在纸上写上病症,说道:“把手伸出来我帮你看看脉象。”
身前站着的那些不能出声,但是望着蓝花楹这边的眼神有好奇转为相信的有之,有讶异的转为厌恶嗤之以鼻的同样也有。
蓝花楹边把脉边问到:“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的?饮食和睡眠如何?”
卫士一一回答,蓝花楹做记录,再开方说道:“虽然是些小毛病但拖延不治就会成大问题,所以要慢慢调理,这药喝上三个月方能治根,平常要用蜂矾含漱,一日四次,每日一剂,用至痛除。”卫士接过两张药方到了声谢就拿着药方给医监看。
之后蓝花楹医治的卫士感冒发烧头疼脑热骨痛酸软的尽有,当然他们有排斥的,但早有严明不能自选生员产生混乱如有此行为者刑五杖并记过,所以他们无从选择只能被迫接受,还好卫士的病症被拿捏出来时他们自然就没有什么意见。
一批接着一批延续到中午饭点,太医署已经接受了百来号的卫士。折冲府都尉让伙房安排了简单的饭菜,蓝花楹忙到没有胃口,多喝了几碗汤。
蓝花楹解手完忘了来时的具体路线只能在折冲府的回廊里绕,经过耳房无意听到耳熟的声音“事情做的怎么样?”“安排妥当。”接着是开门声,蓝花楹悄声躲进隔壁的房间,打开门缝看到林科和江夏的背影,心下明白下午的看诊得多放个心眼。
午休结束,蓝花楹坐回自己位置,抬起头环视了周围,林科和江夏触及到她的眼神迅速就转开,最后将目光锁在陈柏培的脸上,对方毫不示弱迎着她的目光,蓝花楹见此挑眉笑过。
一队踏着整齐的步伐穿马甲的卫士进来,一位二十好几的男子坐在蓝花楹面前,脱下头盔放在左腿上,左脸上有一条狰狞的抓伤,看疤痕的情况这是多年留下的旧伤,“将军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男子蹙着眉犹豫很久说道:“你是女的不方便看我的病,可是我不能擅自换人,这···”
又是纠结于此,蓝花楹自问自答:“有孕的女子生产时,男大夫可以进去接产,可见在治病救人之时根本没有所谓的男女之防。”
男子听着挺有道理,说道:“前些天开始,我身上开始发痒长着小红疹,开始就一些点也没太注意,红点越来越多。”男子拉开衣襟,拉开手袖,身上的抓痕难以遮掩小红点,只是看了少部分就让人难以接受。
蓝花楹问道:“你可有对什么过敏?比如吃虾蟹还有花粉之类的。”
男子还没来得及回答,暴露在空气中的右手臂和脖子痒了起来,越挠越痛苦索性站起身脱下繁重的军装,他的同伴顾不上军纪扶着他焦急的询问,医监被引到这里,斥声道:“怎么回事!”
蓝花楹有意的瞥了一眼林科道:“学生怀疑他可能是中毒,得快些压着他进屋子里,里面门窗关进不能让他见风。”
闻声而来的长史一听到中毒不敢马虎指着西屋说道:“带到那边去。”
陈柏培正往蓝花楹这边来,但被维护现场秩序的曹兵参军和医正拦回去。
蓝花楹并没有急着跟过去,而是医监说明男子的病症,“他身上的症状表面上像是普通的荨麻疹,但是奇怪就在于开始与常人无异但皮肤一暴露在空气中就会情绪暴躁的发痒,我认为应该中漆葵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