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各家各户都陆续冒出青烟来,刘桂芝瘫坐在丈夫的灵柩前,呆呆地望着河槽里卷起的一阵又一阵的风,一群办白事的人不知道在另一个临时搭起来的帐篷里忙些什么。没人顾得上她,有几位热心的邻居也劝得累了。这几天,她都是迷迷糊糊的,感觉时时刻刻都是傍晚的样子。
七天后的一个早上,她一手拉着刚满五岁的小江,努力帮他撑起那常常的杆子,一手端着盆,走在葬礼队伍的最前边,女儿小惠已经懂事了,她听见女儿哇哇地哭声从未间断过。白色的褂子没有扣好,冷冷的晨风打在她身上,冻得她直打颤,大姐几次上前来扶住她颤抖的身子。
这条路太长了,路边秋草惶惶,在一片哭声中显得无比凄凉,这样的秋天,它们都想早早过去,然而春天还很远很远。刘桂芝几次停下脚步,回头望望身后漆黑漆黑地棺材,她有点撑不住了,然而她却希望这条路能够无限延伸下去,就这样让她跌跌撞撞地走一辈子,至少她还能陪着丈夫。
不知道是被这令人压抑的场面吓的,还是真的已经懂事了,他紧紧蜷缩在母亲怀里,不停地哭泣。没有人知道小江心里在想什么,他还太小。
“嘿,你怎么还看不上我?”刘桂芝想起那是春天的一个午后,她正准备去一个好朋友家里挑些好看的毛线,爱民就防不胜防地出现在她身后,截住了她。爱民是得知父亲给他说了一名亲事,专门来探探风的。刘桂芝也只知道,自己的父亲也很中意眼前这名小伙子。她那天回到家里,怎么也想不通,父亲怎么会看上这么个带着些痞子气的男孩子,不过她很快就爱上了这个“痞子”男孩。
她最终挑了一卷黑蓝色的毛线,用了最流行的织法织成一件厚厚的毛衣,爱民是从她的好朋友手里拿到这件毛衣的,这年秋季收割完的时候,两人就正式结为夫妇了,日后,爱民不止一次拿那件毛衣说事,开妻子的玩笑。
刘桂芝还想起刚刚走过的那一片小树林,还没结婚的那年夏天,两人常常到那里去约会,爱民总是先到,他老远看见刘桂芝,就气喘吁吁地向她跑来过去,迎接她,紧张得出一身汗。刘桂芝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火热的夏天。镇上同龄的姑娘都非常羡慕她,常常拿她的金龟婿开玩笑。
爱民是个敢闯敢做的男人,结婚半年不到,为了让妻子过上好日子,他就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凭借自己一手好木工活,去省城闯荡去了,隔三差五就给妻子寄回来一些新鲜的玩儿意回来。刘桂芝简直不能再回忆下去了,她曾一度以为,老天对自己格外照顾。女人,这一辈子,不就图个疼自己、爱自己的丈夫吗?
整个葬礼,刘桂芝都是晕晕乎乎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