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就到了最西边的一间牢房。
牢门有铁铸成,两名御林军正在门前走来走去,听到脚步声下意识拔出了一截刀,看到来人立马收鞘,恭声道:“飞逍郡主。”
林瑶月淡淡的嗯了声:“本郡主要进去。”
两名御林军垂头暗自看了一眼对方,却听见林瑶月嗤笑道:“怎么着,怕本郡主将人给劫持了?”
话音一落,脸色顿沉,她冷冷道:“本郡主既然能进来,就说明有皇上许可,任何人都拦不住,听见了没有?”
两位御林军忙不迭点头应声。
林瑶月美眸微眯了起来,“还不开门。”
守在一侧的余清远因低着眸,却无意瞥见她紧握着的五指。
掌心定然没握着东西,那便是紧张害怕了。
为什么害怕?
余清远一时疑心重了起来,见牢房已经推开,便想恭候在门侧,哪料林瑶月却把他和刘瘸子带了进去。
甫一踏入牢房,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余清远微微皱了下眉头,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站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然而,他再守规矩,也有好奇的一刻,这会他便很好奇流言,不,几乎是传说里的人物到底是什么模样的,可心口却有另一道声音不时提点着。
说,若你偷看了一眼,又被她撞见了,按照她铁石心肠的性格,定会将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几经挣扎,忽然响起道声音,“你能来看我,我已经很满足了,若是……若是走前能看他一眼,我也无憾了……”
这是一道陌生的声音。
粗嘎,而低喑。
可听着听着,余清远莫名感受了一种悲恸。
绝望,充满了绝望。
被情绪教唆着,他略略抬起了眸,铁窗的光迎面洒下,乌发凌乱捆束着的男人歪头靠在墙面上,囚衣染红了,身子被折磨得骨瘦如柴。
可背仍旧直着,像冒雪昂立的绿竹。
这样的傲气,又怎么会逼宫?
心头冒出了无数个疑问,余清远有些难控制了,怔怔地看着。
等回过神时,却已是晚了。
娇美高傲的女人厉声道:“堵住你的耳朵!”
他张皇失措地背过身,双手捂住耳,抿了抿薄唇,却在心里反复咂摸着转身时的那一幕。
红了的眼圈,要落不落的水珠……
她哭了。
一声不吭的哭了,咬着唇,死攥着拳头,看着被折磨得鲜血透了衣衫的凤谢椿,眼泪大颗滚落,却不小心摔在了对方胳膊上的鞭痕。
鞭痕未痊,一旦沾染了泪,刺痛刺痛的。
凤谢椿温柔地抚去她脸颊上的泪珠,望她时,一双眸子乌漆漆的,明亮澄澈。
可是林瑶月更是忍不住了,张了张嘴巴又重新抿住,仰头含泪咽回去,半晌,眼神坚决道:“玄儿,我这就救你出去。”
说这话时,她并没有压低了声。
而听到这句话,余清远身体骤然一僵。
许多事,豁然解开了。
她割下刘瘸子的舌头,并不是为了单纯泄愤。
她让他一路随行,也并不是一时起意。
她说了,要救凤谢椿,必然有一人将顶替他留下。
……
余清远错愕,震惊,难以置信,情绪一一划过,林瑶月自然看到了,唇角勾起冷笑,没错,原本就是想用说不出话的刘瘸子来顶替凤谢椿,哪里知道刘瘸子竟然连这点伤都扛不住,直接晕过去了。
她一时没了把握,着急之下就点了余清远。
现在,她也不瞒着了。
缓缓站起身来,缓缓说道:“只要你配合,日后赠十万两黄金,如何?”
听她这话像是在商量,可口气却冷极了,也傲极了,好像是砧板上的事,已经定下来了。
余清远不由冷笑出声,刚要开口反驳,忽然听见有人出声制止道:“瑶月。”
两人俱是一怔。
林瑶月随即反应过来,走到凤谢椿面前,含泪低声道:“那你要我怎么办,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死,还是那种一刀一刀割下去存心不让人好过的那种死法?”
她哽咽了下,颤手指着某一角,“还是说,还是说你心里还没忘记?”
凤谢椿摇头道:“没有……”声音却低下来了。
林瑶月却是明白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怒极了还是悲极了,身子摇晃了下随即跌在了地上,凤谢椿要去扶,她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都七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傻啊,他心里没你,一点都没有你!”
凤谢椿轻柔地抚着她的背,帮她顺通了气,眉眼低下了,落在昏暗的光线里,半明半晦,这张脸好看极了。
就连心酸至极,也仅仅是皱了下眉头,明丽的轮廓彻底隐匿于昏光里,他轻声说:“我知道。”
语气很平静。
平静到连余清远也忍不住看向他。
鼻梁秀挺,五官柔丽,一双眸子尤其漆黑,可是那个杀伐果断,弄得朝堂乌烟瘴气的大奸佞?
还是忽然想起多年前曾远远瞥到的那一抹靓影?
鲜衣怒马地行过,一颦一笑间风流俊雅,惹足了一筐子的鲜桃花。
从前有多么豪气,现在就有多么落魄。
余清远看着凤谢椿一脸的平静,不禁想,到底是为了谁?
“别哭了,就把脸哭花了,像个小花猫似的,到时候谁还娶你?”凤谢椿将她的双肩摆正了,动作轻柔地给她擦拭。
可是林瑶月一路看着,却只看到他胳膊上的新伤旧痕,他道掌心沾了枯血,指甲缝里也都是血,泪哪还能止,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说:“我谁也不嫁,就守在你身边一辈子,谁欺负你我就去欺负谁……”
她一抹眼泪决然道:“他也不行!听我的,你必须走,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说罢站起身,看向眼持困惑的余清远,眼里带了哀乞,“帮我。”
余清远一怔。
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面前的女人突然折了膝盖,跪地磕了一个响头,一字一句道:“我林瑶月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