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瘸子知道她不好惹,心下却存了侥幸,哈腰笑道:“郡主是这么一回事,现在天转暖了,奴才们就想着要换双轻鞋子穿,城东街头好几家是卖旧鞋的,奴才们没银子就想到那儿去淘上几双。”
林瑶月听着时在桌边坐了下来,看见桌上还摆着几盏冒着热气的茶,就拿了一盏。
却不喝,只在手里好玩似的转着。
等到刘瘸子说完了,她悠悠问道:“渴吗?”
刘瘸子一怔,显然没反应过来,而茶却已经抵到嘴边。
淫念顿起,他大着胆子抬起眼皮一瞧,正好瞧见林瑶月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嘴边弧度浅浅,却配上她的姿容,愈发明丽勾人。
鬼使神差的,他接下了,一口饮尽。
女人却忽然在他耳边砸下了一句,“本郡主爱先礼后兵这一套,这茶喝了也该来点苦头了。来人啊,将他舌头给割了。”
茶盏惊得坠地,砸碎了一地。
刘瘸子伏在地上忙不迭磕头,浑身打颤,愣是没想到这看起来巧笑嫣兮的郡主是个修罗阎王。
见狱卒们迟疑着,林瑶月面色一沉,“怎么,本郡主使唤不动你们?”
狱卒们怕被迁怒,赶紧押住了刘瘸子。
却没人敢来动手。
林瑶月随随看了一眼,刚好瞥见余清远,道:“你,去把他舌头给割了。”
余清远踟躇着,按照他正直清白的性子,这罪名实在称得上是草菅人命,于是咬牙问道:“敢问郡主,刘樽他犯了什么事要让郡主割他舌头?”
闻言林瑶月好笑起来,说道:“刚才是他挑衅了你,如今你却要为他求情,这是个什么道理,本郡主不懂,本郡主只知道这人胆大妄为,居然在背地里亵渎本郡主的名声,割他舌头,罪名还是轻了,若真要追究起来判他三十年牢狱日子也不过分!”
话罢,眼尾微微一扫睇看着他,声音一沉:“还不快动手?”
余清远已无话可说,执了火钳子要来烫。
刘瘸子被众人按着,躲不开,胆儿却一下子高高抛起了,什么求饶话都说了。
但没用,火钳一烫下去,磁磁的响。
从喉咙里破出尖叫声,凄厉到天牢外的御林军都听见了。
一人问道:“可要派人去看看?”
段统领眼底划过一丝嘲讽,摆了摆手说不用,见属下一脸不解,便道:“郡主就是这样的性子,逮着只耗子就要往死里折磨。”
属下咋舌。
……
天牢里,光线昏暗,一股尿骚味隐隐荡开。
众人闻到了,嫌恶心,却都不敢当着郡主的面捂住鼻子,只能屏息忍着。
林瑶月却还不罢休,见刘瘸子晕过去了,就叫人打了盆凉水尽数泼下,要是再不醒,就拿鞭子抽。
抽足了十下,刘瘸子幽幽醒来。
林瑶月精致的面容赫然显现在眼前,他吓得魂不附体,瑟瑟发抖。
她愈发觉得好笑了,站起身往里边走,边吩咐道:“本郡主要进去看人,你得跟着,不准打马虎眼。”
人都这样了,还要让他伺候着。
唉唉唉。
刘瘸子无法,挣扎了几下爬起来,颤巍巍地跟着。
一步一歪,摇摇欲坠。
最终扛不住了,一下子栽地。
动静有点大,余清远甫一抬眼便看到林瑶月眸里一闪而过的气怒,还没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就被点了名,林瑶月冷着声道:“你也跟过来。”
余清远心里狐疑,抿着唇跟过去,始终离她一步之远。
于牢房间穿行,幽暗的光线杂乱打下来,他按捺不住心神,悄悄抬起俊眸,刚好窥到女子柔美的下巴脸颊,弧度却莫名紧绷着,仿佛成了一根弦,下一瞬就要崩裂。
从心底里,涌上一股不安。
余清远轻摇头,斩断这些杂思,却忽然想起几件事来。
以前他常在茶馆里听书,说书先生养着一把花白胡子,说起皇室秘史头头是道,有一回说起了凤谢椿,说书先生便笑眯了眼,说十几年前就见过他,骨骼清奇,天资聪慧,是个难得的人才。
又讲到他的姻缘,讲起了他的心上人飞逍郡主。
面如芙蓉,柳似月。
与他相配,是一段金风玉露的美好姻缘,连侄女牛郎也比不上。
而坊间更是流言无数。
据说,凤谢椿公事繁忙,为她奔波千里,到江南去寻上等的簪钗。
她得了病他日夜守在床榻前,不吃不喝直到她醒来。
他俊雅风流,模样生得好,数不尽的闺阁娇女写了情诗暗赠给他,却全都被他府里的奴才拒之门外。
他对不相干的女人,是铜铁生就的冷心人,到了心上人这儿,却成了最最慈祥的菩萨。
多少人痴多人羡,到如今全想着替她哀叹。
余清远却与他们想的不一样,若是换做旁的女人,也许会后悔早早的定下了这门亲事,可林瑶月不同,她性子刚烈,说一不二,认准了便是认准了,谁来劝也不理。
早些年,凤谢椿尚未得权,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太傅,一日在宫里遇上顽劣好色的郁侯爷,两人不知怎么的缠斗起来,宫人劝不住,最后都把皇帝惊着了。
他前来一看,见到衣衫不整的两人,又气又怒。
问清楚来龙去脉之后数落了郁侯爷一通,又罚凤谢椿在这地方跪上二十四个时辰。
又吩咐了,若有谁来劝,也跟他一样跪着。
林瑶月听到这个消息立马进宫,没有向皇帝求情,而是真和凤谢椿一同跪着。
女人家比不得男子,身子经不住风寒,跪上三四个时辰俨然摇摇欲坠,面色惨白,但她咬牙忍住了,更不听旁人的劝,就算是凤谢椿亲自呵斥,她也铁了心。
皇帝知道后更生气,但说出来的话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更何况是堂堂的天子,他硬是不下旨冷眼瞧着这对分不开的苦命鸳鸯。
最后还是太后看不下去,亲自去求了情。
打那以后,皇城底下的百姓就知道了,飞逍郡主是真心喜欢这凤谢椿。
却可惜喜欢错了人。
她如今来这暗无天日的天牢,可是来送行?是要见最后一面?
余清远茫茫然想着,一时唏嘘不已,忽然听见她问:“还有多远?”
这一路寻来,不见凤谢椿的身影,她有些急了,嘴巴抿的紧,面上流露出几分紧张。
余清远瞬间敛起心神:“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