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周,长昭四年。
皇都三月,一派明媚景色,而天牢周围御林军重重把守,气氛森严。
有一匹青骢马遥遥飞来,踏破一路的乱柳飞花,等飞驶到地牢门口才骤然停下。
女人从马上跳下来,一身黑衣劲装,大摇大摆朝前走。
御林军将她拦住,恭声道:“飞逍郡主,皇上吩咐过,没有御赐金牌一律不准进。”
女人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语气强硬道:“让开!”
“属下恕难从命。”
话罢,一排御林军全部上前,将不大的门口牢牢堵住。
态度显而易见。
林瑶月这才冷眼扫来,目光一一掠过垂首抿唇的御林军,忽然哼笑了声,“你们当真以为本郡主没有金牌?”
御林军统领上前一步,一字一句道:“烦请郡主呈出金牌。”
林瑶月抿着唇摸索腰间,半晌才掏出来,手拎着从他眼前一划而过,随即又收回腰间,对方却迟疑道:“麻烦郡主将金牌交到属下手中。”
林瑶月却不乐意了,“既然看到了金牌,为何还要交到你手里?”
段统领道:“规矩所在,属下不敢逾越。”
“那是你的事。”
林瑶月冷眉一挑,仗着自己的身份无所忌惮地拨开了碍眼的御林军,一脚踢开铁门直接跨了进去。
身后的御林军要跟随,段统领却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止步。
一人拧眉上前,悄声说道:“段统领,只怕这金牌有诈。”
段统领俊眸幽深,盯了前方妙影片刻,而后吩咐道:“叫人去通知皇上。”
“是。”
天牢里不比门外,甬道狭窄漆黑,再往里走却听见严刑拷打的声响。
有几个狱卒严刑逼供完了,就到一旁的桌上吃酒闲聊。
说到近日的大事,全都来了兴致,说起了里边押着的大贪官。
这大贪官姓凤,全名叫凤谢椿,出生于皇族世家,父亲是一等侯爵,母亲更了不得,出嫁前便是个英姿飒爽的虎门将女,两人俱是风姿绰约的人物,偏偏生出的独子却是千年难遇的奸佞。
有人问了,是怎么样个奸佞人物?
这大贪官没有被抓之前,正值意气风流,朝廷上有人却看不惯,暗地里联名写了道奏折送上了御书房,皇帝打开一看,数了下,共有十八道罪状。
当时并未追究,却是要留到大贪官被抓之时,皇帝才把折子扔到他面前。
又问他认不认。
宫变发动失败的大贪官跪在地上,脸有带了血一见到奏折面色顿时惨白如纸,手指有点颤的拿了起来。
他并没有摊开来看,而是紧紧的捏住,手指头都白了,最后皇帝耐不住了,叫奴才踢他一脚,他方才认了。
好歹是认了,皇帝总归能有理由去治他。
大贪官却有自知之明,没有等帝王开口,便先求了死罪。
皇帝气极反笑,大概以为他这是在威胁自己,恼怒得直接将手里的茶盏子摔在他后背上,热水泼了出来,混着温热的鲜血淌到了地上。
大贪官怔怔的垂下了眸,迷茫地瞧着被烫红的手背,听见他用一种克制而淡漠的语气宣判了自己的死期。
是三月初九。
……
消息从宫里传到民间,只需一盏茶的功夫,百姓很快知道了宫里头发生了兵变。
自然,也知道了大贪官的死期。
不过绝大多数百姓的第一反应是,哦原来凤谢椿是个大贪官啊。
朝廷与民间的声音不同。
在暗潮汹涌的朝野之上,凤谢椿是众矢之的,清流厌恶的千古奸佞。
而在市井街头一旦说起他来,政绩却要排到相貌才情后面,凡是见过之人都口口称赞,更有人虽仅仅见了凤谢椿的画像,便神魂颠倒痴狂起来。
可是到如今,这仅有的一点称赞都要被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古往今来,百姓最厌恶的便是奸佞贪官。
而凤谢椿之贪,之狂,已远远超出了千百年来背负第一奸人骂名的秦桧。
狱卒们毕竟不在朝堂,聊了一会政事便兴趣缺缺,刘瘸子拎着酒壶,忽然歪嘴笑道:“哎你们说,凤谢椿被处死了,这未过门的夫人该怎么处置?”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说话这人语气寒冽,叫人听了好似掉进了冰窟。
刘瘸子一双鼠眼瞥过去,阴阳怪气地笑了,“那什么是我们该操心的?你娘们?还是你老娘啊?”
众人哄笑。
对方冷着脸道:“刘樽,不要太放肆。”
刘瘸子和狐朋狗友勾肩搭背起来,目光挑衅而张狂,笑得愈发放肆了,“怎么着余清远,被我们戳破脸皮子了?其实你巴不得凤谢椿快死掉,好让你去捡破鞋吧?”
余清远豁然起身,攥紧了拳头。
周身隐隐散着怒气,浑然没了平日里的儒雅气质。
刘瘸子见他如此,心里更是得意,逼近了,拿脸去顶他:“恼羞成怒了,还是真被我们说中了?”
余清远脸色寒着,双唇紧抿,偏偏刘瘸子在他耳边一个劲地说。
周围的人放肆调侃,笑声越来越刺耳,余清远忍无可忍,正要抓住刘瘸子的衣领子一拳头要揍过去,骤然见他脸色一僵。
随即惨白了。
昏暗的烛台照耀下,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众人惊诧,顺着目光看过去,也都僵住。
一时间,哪还有喧闹。
余清远浑身也僵着,动不了,眼睁睁地看着隐在墙边的娇媚女子缓步走近。
黑衣乌发,几乎和暗墙融为一体。
难怪众人这时候才发现她。
见到她都快走到眼前了,方才如梦初醒,汗如雨下地跪了一地,纷纷喊郡主。
余清远混在狱卒堆里,长眉低了,有些发白的唇紧紧抿着,却看到面前多出了一双灰青色靴子,随即便听到女人似笑非笑的嗓音:“谁要捡破鞋?”
众人一时喏喏,哪敢吱声。
林瑶月挑眉扫视了一圈,目光逼人,声音里的冷如风雪骤来,凛冽刺骨:“说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