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偌大的庭院如此的安静,安静得让人心发慌。方祈刚出了门去,许久都没回来。夜色降临,月光照亮院子发灰的地面,那梧桐树的影子,像一个个阴森森的人影。微风吹动,树杈发出沙沙响声,让人更是心绪难安。
画茈抱着紫草出了房门,顺着长廊往前走。这一路,如此的安静。偶尔几个打着灯笼走过的守卫望了她一眼,不言不语,只是让开了道。那些灯火忽明忽暗,风吹得灯笼,轻微摇动。月光将她的影子拉长,紫草趴在她身上,头靠在她的肩上,一双眼睛睁得大大地,好奇地看着四周。
小院子里曲径通幽,假山叠石,流水潺潺,远远传来叮叮咚咚的溪水声。长廊的尽头有一处亭子,处在叠石的顶端,那亭子中间的灯火亮堂堂,伴着水声传过来,琵琶轻弹妙声吟唱的小曲,如夜色中曼妙的黄莺轻鸣。
紫草的头晃动了一下,或许她也听到了这琵琶声和曲调,这声音也触动了这小孩儿。画茈抱紧她的身子,轻轻晃动,靠着她的头轻抚,让她安静下来。只是几级台阶,台阶上有清香的酒味传来。
小曲吟唱完毕,那夜色中的黄莺轻啼消失,响起轻轻的碰杯声。画茈在台阶下坐下,只是几步之遥,她止步了。
“这是这次新酿的桂花醇,绝对是口感独特,清香怡人,你现在的心情让你喝贡酒,不如这纯质的香醇来得吸引,来。”
“多谢。”
画茈听出了方祈刚的声音。他有些慵懒的声调显示了他如今的烦燥,没有半点的生气。
“现在我们最大的事情是等宋智棋来自投罗网,你如此费心想些以后的事,这不是杞人忧天?”这丁三爷的劝说,尾音带着浓浓的笑意。“这孽种迟早得弄掉它,你招什么急?”
又是酒杯轻碰,轻微的啜饮声。紫草的头在画茈的脖子上磨蹭,画茈摸摸她的头,看见她的眼又慢慢眯上。这大病初愈之后的小孩儿特别容易犯困。长廊里灯光昏暗,没有半刻,小孩儿均匀的呼吸轻喷在画茈的脖子上,又呼呼大睡起来。顶着一个微凸的肚子坐在台阶上,画茈感到有些不自在。
“我只要想到这孽种还在她肚子里一天,我就觉得特别难受。”
“什么事情等这姓宋的完蛋之后慢慢来,也不迟的。这不过就是一贴药剂的问题。现在这肚子还不大,这问题也不大的。反正这方大当家的也不许她带着这个孽种回方家庄,这一时半会,出不了事的。”
“这是我娘放话,她能够容忍的最低限度。这怎么也不能让青德镇的人觉得我们方家在为别人养孩子。只要她人回来了,就可以了。我不想伤害她,只能把这伤害的程度,降到最低。”
“这是所有男人都不能容忍的事情,她会理解的。你无需介怀……”丁三爷像是好意劝说,却被方祈刚打住。
“不止,”方祈刚的声音嘎然而止。许久之后,他又出声。
“我亏欠她的太多了。在很多时候,我确实并不能如她待我那样的好。这是事实。她为我受了很多委屈,就连这宋智棋也是我惹回来的祸端。没有之前跟芝兰的那些往事,就不会招惹这宋智棋找上门来。宋智棋说不定就是在报复我,意在伤害画茈,让我承受痛苦。”
画茈抬起头,看着那些摇晃的灯笼。风大了些,月光更明亮了。
“宋智棋误解了我和芝兰的爱,他顺道也把我踩在脚底,想踩得我一文不值。我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想法,想要告诉所有人,我方祈刚不是只会吃喝玩乐搞些无聊画作的纨绔子弟,方家庄在我手里一样可以发扬光大,绝不会被人一巴掌就拍死。”
一条弧线划破夜空,那只白玉酒杯被扔出,像一道流畅的白光。
“没有人能怀疑我和芝兰的爱,她在我心里是无可取代的。想用任何手段来打击我,白日做梦!”
画茈抬头看见了在亭子边伸出头的方祈刚,他的头发絮乱,身体朝外仰着。酒味,烟味,混成一团。空气污浊不堪。
他大概喝了许多的酒,已经醉了。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没有人能怀疑我和芝兰的爱,她在我心里是无可取代的。
画茈抱紧紫草,站起身,踏着月光,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