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映雪并不是瞎子,他的眼睛大而亮,有时候比草原的狼的眼睛还要明亮,畸形脸的动作,他当然瞧见了,就在他肌肉跳动的那一刻,他便瞧见了;他也并不是一个聋子,有时候他的耳朵实在太敏锐,连一根绣花针掉到地上的声音,他也能听到,所以,他背后的声响——非常轻微的声响,他当然也听到了,而且听得非常的清楚;他也并不是一个很笨的笨蛋,不用抬头去望,也知道梁上定有一个很大的脑袋在望着他,手中定然有一对十分精致的铜环——亦是杀人的环。
此时,即便楚映雪想反抗,想挣扎,想最后的一搏似乎也没有了机会。
机会本就稍纵即逝,而且被他放弃过一次。
没有把握住第一次,第二次,仿佛就非常的渺茫了。
世上,绝对找不到任何一个人会愿意给自己的敌人两次机会,即便是一次,也十分的困难。若不是不受他控制,怎么会给敌人一次机会?给敌人机会,就意味着对自己残忍。
即便是一个傻子,也不会这样做。
如果,这样做了,只有两种可能:第一,那人是一个疯子,彻彻底底的疯子,并非是他对自己非常的有信心,而是他足够疯狂,已经忘记了常人的思考;另一种,便是他有其他的目的,而且,他也是一个疯狂的赌徒。
楚映雪并不是疯子,而是一个赌徒——一个并不疯狂,却又十分疯狂的赌徒。
就在畸形恋即将出手的那一瞬间,他不禁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便是那一声叹息,畸形脸的动作微微一滞。
也就在那一个瞬间,楚映雪轻轻的笑了笑,用一种很耐人寻味的目光注视着畸形脸,亦就在那一个瞬间,嘴里的言语已经传到了畸形脸的耳中“你是不是还有一个问题应该问一问?”
畸形脸听到他的这一声言语,他的动作怎会不停顿?见到那一种目光,又怎么会不好奇?但是,他更明白一个道理:倘若要杀一个人,就不该问那个人问题,不该与那个人说一句话。问的问题多了,他的心定然会动摇,说的话多了,他的机会就会减少。
只可惜,他心中的好奇,终究还是被那一对目光所勾起。
幸好,他是一个很有经验的杀人的人,而且,他也是一个能够克制自己的人。心中虽然十分的好奇,终究还是被他克制下去。
但是,他还是将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而且居然还开口说话“我问的已足够多,已不必再问,也不必再问。”
既然他的动作停了下来,楚映雪身后的那个大个子的动作当然也停了下来。
“哦?”楚映雪依旧用那一对目光望着畸形脸,又轻轻的笑了笑,道“无论如何你都应该问一问这个问题。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问题。”
畸形脸心中的好奇,终于再也难以克制,不禁脱口道“我究竟忘记了问你什么问题?”
楚映雪笑了笑,道“你至少应该问一问我愿不愿意就这样的死去?”
这是一个多么可笑的问题?
世上又有哪一个人愿意死去?即便是一个生命垂危的人,也不愿就那样死去,也想要再搏一搏,再争取些时间。尤其是,那些即将死去的人,那种挣扎,最是用力。
不过,有一种人是不愿再活下去的人,因为他对生命已经没有了希望。没有希望,即便是活着,也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活着的是他的皮囊,并不是他的人。他的人,早已在希望破灭的那个瞬间死去。
畸形脸当然不会问那个问题,他不必问,也知道答案。的而且,楚映雪也已说出了那个答案“每一个人都不愿意死,尤其是对一个年轻人来说,更是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对他们而言,生命才刚刚开始,才刚刚瞧到了生命的乐趣,又怎么会愿意去死呢?”顿了顿续道,“我虽然已不怎么年轻了,但是却还不老,而且,更能体会到生命的美丽,生命的美好。倘若,我再年轻一些,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或许就不会珍惜此时此刻的生命,或许不会恐惧死亡,也不会害怕死亡。”不禁落下一声叹息,接道“只可惜,我不是······”
人,为什么总是到了临死的那一刻才会知道生命的可贵?才会明白应该珍惜自己的生命?
那会不会太迟了一些?
畸形脸冷冷道“对于一个爱管闲事的人而言,活着并不是一件好事,而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反而不如死了的好,不知痛苦,也不会再有痛苦。”
楚映雪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恰不巧,我好像就是这样的人。”
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他的痛苦总是要比别人多一些;他的快乐。有时候也要比别人多一些。只可惜,他的痛苦,往往要比快乐多许多。
所以,人们常常会见到他们的痛苦,很难见到他们的开心。
即便他们的面上从不缺少笑容,但是那些痛苦却深深的印在他们的笑纹里。只要认真的瞧一瞧就能够看的见。
最可笑的是,他们的痛苦,大多数并非为自己,而是为了他人——每一个遇到的痛苦的人。
畸形脸被忘记了世上还有一种人,总是十分痛苦,即便没有痛苦,他们也会很容易的找到痛苦:因为嫉妒而痛苦,因为伤心而痛苦,有时候甚至因为开心也会十分的痛苦。
楚映雪瞧着畸形脸,笑道“既然你没有问题可问,我倒是有一个问题想问。”
畸形脸冷冷道“我说过,我绝不会回答你。”又冷冷的笑了笑,接道“一个死人,不该问那么多的问题,即便知道了也无任何的意义了。”
“只可惜,我天生就是这样的性子,总是喜欢一探究竟,总是喜欢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答案。”顿了顿,接道“而且,有时候明知不该如此,却偏偏要做那样的事。”
畸形脸忘记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本不该忘记的事,但是他偏偏忘记了:他不该听楚映雪的这一番话,更加不能将手中的剑倾斜,更不该忘记要杀一个人,不该与他有过多的言语。
虽然一个死人,即便知道了许多秘密,也已没有意义。但是,若是他还活着,就有了非常大的区别。
一个死人,不论问什么问题,也不会有人会回答,因为那样做,不仅仅是在浪费时间,而且也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
要想问别人问题,至少得活着。
活着,并不一定能够得到想要的答案。但是死了,绝对得不到答案。
只要活着,总是有机会能够得到想要的答案。
畸形脸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当他知道自己不该听楚映雪的那些言语的时候,已经太迟。
他掌中的剑,终究还是迟了一点点。
楚映雪的话音还未完全的落下,他的人猛然动了——就如一只脱兔,就如一道闪电。
待畸形脸瞧到他的动作。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时,已然太迟。
楚映雪的动作,仿佛是在同一时间发出的;所有的动作,不曾有一丝停顿,干净,利落:转身,出手,攻击。
大个子仿佛早有准备,又像是他的下意识的动作。
他的出手也没有停顿,也十分的干净,而且漂亮。
只可惜,他袖中的剑本是刺向楚映雪后背,此时却成了他的胸膛。
这并不能够算是一件坏事,应该是一件好事:楚映雪的胸膛,总要比他的后背更加容易刺入,胸口的骨头绝对没有后背得多。但是,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胸口的防守,也绝对要比后背严密的多。
幸好,楚映雪的防守并不太严密,至少有三处空门。
大个子绝对有信心能够攻入那空门——因为楚映雪并没有去防守仿佛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这是大个子的机会,唯一一次的机会,若是错过,将不会再来。
大个子当然也是一个十分有经验的人,这样的机会他当然能够瞧得见,而且也知道如何攻击。
他更加的明白:不论攻击那三处的哪一处,都能够令楚映雪受伤。虽然不致命,但是此时对于他而言却是十分的致命。
只是,这样做只有唯一的一点缺点,他也必然会遭到楚映雪的攻击。
楚映雪的那一击,绝不是致命的一击,但是击在身上绝不会好受。
楚映雪的攻出的那一击并没有丝毫的变化,他也没有受伤。受伤的是大个子。
大个子受的伤并不重,只是握剑的那一只手已麻木,在不住的颤抖;掌中的短剑也已落下,掉在了地上,发出噹的一声。
那是多么悦耳的一声,也是多么刺耳的一声。
也就在那一声还未完全的响起的时候,楚映雪的右手猛然射出一道寒芒——是一柄刀——方才大个子射出的飞刀——亦是他方才用右手接住的飞刀。
这一柄飞刀,从楚映雪的手中射出,速度与力量与大个子的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仿似一道惊雷,又如一道电光。
只可惜,那一刀并不要命。
但是,畸形脸却不得不救的一刀。
就在刀剑相碰的那一刹那,火光还未闪出的那个瞬间,楚映雪的人猛然如一支箭——一支满弓的箭。
刀剑相碰的的火花刚刚闪出,他的人已经到了肉球的眼前。
肉球的反应不能说不快,他的动作简直快极了。
就在楚映雪即将攻到他的面前时,他手中的铜环已攻出。
只可惜,他攻出的两只铜环——一只套在了楚映雪胳膊上,一只放在了他的手中。
并不是他故意套上去的,而是楚映雪的胳膊故意戴上去的。
就在楚映雪的胳膊穿过他右手的铜环时,他左手的铜环已经到了楚映雪的手中。
这个动作,说起来十分的容易简单,但是做起来却相当的困难。不仅仅需要眼力,更加需要速度,若是快一分又或是迟一分,都相当的危险。
就在掉到地上的那一柄短剑发出的声响在屋子中回荡的时候,也就在刀剑之声刚刚传到屋子的时候,楚映雪的人已经站在了方才他一直站着的地方。
也就在那些声音消失的时候,梁上的胖子已自梁上掉下来。
幸好,在他即将重重的摔在地上的时候顺势一滚。不然地上定然会被他炸出一个大窟窿。
胖乎乎的脸上,此时满是惊魂未定的神情,而那一张瘦而长的脸上,此时满是惊恐与质疑。
只有畸形脸没有丝毫的变化,眼中居然还带着一丝笑意。
也许,他的脸上有变化,只是在那样的一张脸上,实在难以看得出。
“很好,很好。”畸形脸连道了两声好,盯着楚映雪面上的笑容,缓缓道“方才我还一直在奇怪。”
“奇怪什么?”
“据说楚映雪从不服输,不论遇到怎样的困境都会拼一拼,搏一搏。”说到此处,不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方才我还以为那只不过是传言,只不过是你的朋友故意说的。”猛然间,他的脸上又浮出一抹冷笑,道“想不到,方才的一切,只不过是你故意做出的一个骗局,有意令我认为那样,令我放下心中的戒备。”不禁又落下一声叹息,接道“只可惜,我明白的实在太晚,也不该怀疑那些言语的。”
“只要你能够明白,就决不会太晚。”楚映雪笑了笑道。
畸形脸不禁又叹了一口气,盯着楚映雪道“我只好奇一件事?”
“哪一件?”
“你为何会回答我的那些问题?”
“你应该明白的。”
瞧着楚映雪面上的笑容,畸形脸不禁又落下一声叹息,缓缓道“我确实该明白的。”顿了顿续道“虽然我在问你问题,其实你也在问我问题——不论我问你什么问题,你那时自然能够在我的问题中找到你想要的信息。我问的问题越多,你得到的也越多。”
楚映雪点了点头,道“你实在是一个聪明的人。”
畸形脸不禁又叹了一口气,“只可惜,聪明人往往在做糊涂的事。”
顿了顿,又接着道“你怎么知道他的出手定不会伤到你?”
楚映雪轻轻的摇了摇头,道“其实,我并不知道,我只是在赌。”
畸形脸不禁一怔,道“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楚映雪道“我只知道一件事。”
“哪一件?”
“一个聪明人绝不愿意令自己受伤,更不愿与人拼命,尤其是占据优势的时候。”
畸形脸不禁冷冷一笑,道“所以,愿意受伤的人,并没有受伤,而不愿受伤的人却偏偏受了伤···”
大个子在听到楚映雪的这一句话,那一张又瘦又长的脸——本来满是恐惧与质疑的神色,瞬间消失、退却;猛然又爬出一种极其古怪的神情——仿似吞了了一只臭鸡蛋,而且还被人狠狠的打了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