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又信是半夜到达机场,机场灯火璀璨。不少因为雪天滞留的旅客拖着大包小包睡在候机厅。唯一的声息就是女播音员甜美的声音,在大厅徘徊。
走出大门刺骨的风如刀般刮在脸上,脸刺生生的痛,他努力把脸往围巾里钻,驼着腰快速在路旁选了辆出租车,车门一关,粗犷的风声只能无力怕打着车身,发出唬人的声音。司机打开小灯,启动空调,很快冻僵的脸一点一点恢复知觉。
“小哥哪里人啊?”司机觉得无聊热情搭起了讪。
“本地人。”望着马路两旁飞闪未熄的路灯,林又信的脸也是忽明忽暗。
司机从后视镜望了一眼,又问:“刚下飞机吧?是去国外工作吗?”
“嗯,不是工作,是读书。”是为了变得更强。记忆中他曾为了保护一个人选择变强,而现在变强是为了能打败一个人。可笑的是居然是同一个人。曾经他想要保护的人已经不在了。
林又信的表情有些发冷,紧绷的轮廓有些阴冷。
林一,我回来了。唇畔忽然挑起一抹冷笑。
林一最近又开始失眠了,服用安眠药的剂量也逐渐加大。甚至安陆裕都不给她开安眠药。
安陆裕是她的心理医生,也是她的朋友。尽管林一并不认同,她曾经拒绝过他的请求。安陆裕现在都还记得刚开始来咨询的林一听到他要与她交朋友的话,倨傲的说,“我不需要朋友。”
接触她一段时间后,觉得这个女孩脆弱,坚强,就像沙漠里的仙人掌,那种异常的坚韧深深吸引着他,所以又再一次提出和她交朋友的请求。
第一次是出于治疗建立信任,这一次却是真心实意。而她莞尔一笑,温柔的说:“谢谢,我不需要朋友。你应该不是聋子吧,要不要我用笔写下来给你看一遍。”
他哭笑不得,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治疗失败至极,林一就是来破他记录的。
谁知林一听了还无所谓的耸耸肩,很无奈的说:“怎么会失败至极呢,还是有一点儿希望的,比如你看我都会说谢谢了。”她的语气抑扬顿挫,神采有些飞扬,这是她潜意识收敛的一面,却又毫无防备的展示在他面前。
“我来拎,我来拎。”安陆裕涎着脸跟在林一后面,快手抢走她手中的购物袋。林一又好气又好笑,一脚踹在他小腿肚,警告道:“安静点。”
今天赶巧是圣诞节,安陆裕死活跟在她后面,一副去不了你家我就跟你一辈子的态度,他急切切帮她提购物袋的样子还挺可爱,也许有个朋友也不算坏事。
罢了,只有这么一次。转念一想便松了一口气。
安陆裕捏着嗓子尖细出声:“老佛爷说的是。”
“闭嘴!”她冷声训斥,“安公公,本宫可是皇后。”
安陆裕起先吓一跳,以为她生气了,看见她恶劣的笑容一阵恍惚,原来是在吓他。
“都快要奔三的人了,还好意思这么说。”学着她刚刚的样子提起嗓子说,“本宫可是皇后。”
“安陆裕,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她气势汹汹挽起袖子做势要撕他嘴巴。安陆裕见情势不对,东逃西蹿的同时还要护住购物袋。
闹够了,提着袋子一起走向楼道。
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对话。
“今晚吃什么?”
“火锅怎么样?”
一截烟灰轻轻弹开,一只手从车窗伸进去又伸出来,林又信死死盯着安陆裕的背影,露出冷笑,“林一,你倒真是厉害。”
烟嘴贴近唇瓣深深一吸,烟雾仿佛是林一被他狠狠吸进肺里,任由呛得眼泪肆流。
林一,你那么心狠的人也配得到幸福?
两指曲起,烟蒂狠狠摁在车窗凹槽。
安陆裕打开购物袋,发现里面有不少火锅食材,了然而笑,扬声问:“原来是你想吃火锅啊。”没有得到回音,扭头一看她正在厨房忙碌,身上系着一件卡通图样的围裙,橘黄的灯光在她脸上柔柔打圈,为她添加一份静谧。她是那么认真,以致有一缕长发落下来也没有察觉。
安陆裕看得有些呆,嗓子有些干,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慌忙撇开目光,怕她有所察觉。
“让我来。”挽起袖口解开她身上的围裙。
“你?”林一有些难以置信,谁能想到与阴暗心理接触的心理医生还会做菜。
“你可别小看我,我做菜可是一绝。”安陆裕接过围裙熟练的洗菜,切菜。切笋片的时候就没有见刀停顿。
“砰砰砰”急不可耐的门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开门时,林一还在想会是谁来,按理说她没有往来的朋友。她从没有想过,即将面对的人会是林又信。这种想法很奢侈,她不敢妄想。
她不是没想过和林又信再度相逢的情景。可任何一个场景中的她都显得那么从容淡定。不像现在,没有任何防备,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准备去迎接生命中一位重要的人。
她生生愣住,疑惑的表情还挂在脸上未来得及收敛,黑瞳急剧收缩,缩到只剩下对方的面容。
握着门把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这种小动作自然逃不过林又信的眼睛。
原本是不想上去,不想这么早就见面。可一看见她的窗户透出柔光脑海里就浮出万种她和那个男人独处的画面。这种画面犹如万千蚂蚁在内心噬咬,让他坐立难安。
从她肩后望向厨房,那个男人系着围裙在流理台忙碌着,独留一个背影。
仓惶收回视线再看向眼前的人,这些年她瘦了很多,脸也很苍白,红润几乎难寻,一副憔悴的模样,遮掩住她出色的相貌。
他黑漆的眼中闪烁细碎光芒,深沉犀利多了份稳重,当年那份冲动激昂已不复存在。
她稳住心绪故作平静,可哆嗦的嘴唇却出卖了她,将她真实的情感暴露无疑,赤裸裸的呈现在他面前。
“你回来了?”她笑,笑的比哭还难看。
“嗯,看看你有没有死。”他一愣她亦一愣,林又信暗自懊悔怎么能说出这样恶毒的话,可转念一想比起当年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这还不算什么。
“这么快就找男人了,你还挺饥渴嘛!”林又信的眼光飘向厨房又飘向她,心里隐隐期待,期望她的回答是一个“NO”,却半天也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从口袋里掏出包烟,烦躁的点上一根,白雾吞吐之间他眉头紧锁的样子模糊不清。
“如果没什么事就先这样吧。”林一伸手就去关门,可还是慢了一步,林又信抢先用手抵住,烟雾迎面喷来呛得林一猛的向后退去,连门都不顾。
“我就问你一句话,当年的事情你有没有后悔过?”他的神情好似一条毒蛇,向她獠起毒牙。
“有什么好后悔的,难不成想让我抱着你的大腿痛哭流涕可怜等着你卑微的同情和谅解吗?我告诉你那是他们的错我那样做有什么错?再说了,”她忽然妩媚一笑,“如果你想让我抱你大腿也不是不可以哦,不过我收费很贵的。”
她倚在墙角笑的面目狰狞,风情万种。
“林一,你在害怕。”
笃定的语气犹如当头一棒,打醒了林一。林又信那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落在林一眼里,原来当年那个冲动好强的男孩子真的蜕变了。
对面的人已经第十次走神了,安陆裕实在看不下去夺过她的碗帮她盛汤,嘴里细细碎碎在念叨,“你看看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吃饭的时候还走神。”
林一依旧呆呆没听进一句,唯一能证明她还活着的证据就只是眨巴的眼睛。
安陆裕把碗放在她面前,漫不经心,“我说,之前来的那个男人是不是就是你继父的儿子。”从他们的谈话中他多少可以了解到什么,再加上他也是为林一做过心里辅导,过往的事情也多多少少了解一些。
林一没有生气的眼珠转了一圈,有气无力的回答:“是啊,他回来找我报仇了。也难怪,他那么崇拜他父亲,哼!”苍白的脸蛋浮出一抹异红,属于过去记忆的疲惫轻易摊在桌面。
她微微眯眼,阻断眼中泛起的氤氲。
“林一,别让自己活得这么累,其实你还是喜欢他的对不对?”
安陆裕一针见血,林一神色恍惚有些动容,“喜欢?是啊,怎么能不喜欢呢,他那么好。安陆裕啊我也想活得轻松点,可是林一注定是不能得到幸福的,也无法得到宽恕,死后也只能去地狱,还是十八层那一种。”她笑,眼中有泪花在闪烁,“也许十八层地狱还拒收呢。”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到属于自己的那颗星星。她原本有,闪闪发光,触手可及。可她弄丢了,丢在尘埃里,灰尘蒙蒙,失去了光亮。
我深信因果轮回,万物是由出成千上万个大大小小的齿轮组成,我转到了尽头只能代表我已经到了终点,却不是终结。它依旧会转动,见证一个又一个的齿轮停转,再一个又一个的开始。
——by林一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