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切恢复正常之后,关世雄说:“我想先支付一笔炭钱,可以吗?”“这有啥不可以的呢!”薛里红笑着说,“不过,我手里没有太多的现金,两万块够吗?”关世雄笑了:“真是财大气粗,哪儿能用那么多,二百块钱足够!”“二百块钱还值得张一次嘴,用这几个钱干啥呢?”“林场一个家属下来刮产,她家实在是困难,我想给买点儿营养品。”薛里红掏出二十张伟人头,嘲讽地说:“在大陆,难得有你这样的共产党干部,时刻把老百姓装在心上!”“不管不行。我是他们的场长,他们不依靠我又依靠谁呢?”“看来,感情并没有欺骗我,你这个人确实值得我爱!“你怎么也学会开玩笑了?”“我不是开玩笑。我本想聘请你做我的助手,看来,我的算盘又打错了,不仅你妻子不放你走,恐怕那儿的老百姓也不会同意你走!”“不不不,山里的那个小林场,三十来户人家百十口人,有我没我那里的地球照样转!”“你先把你们的木炭运下来再说,港口那边的吨位都准备好了。”
关世雄先去医院送钱,当天返回山里组织拉运木炭。林场就一台大车,从外面雇车又舍不得花钱,关世雄就和刘洪两个人换班干,歇人不歇车。除了开车,有时也当装卸工,弄得满脸都是炭灰。喊他关场长,连铁路上的人都不相信,场长还有干活的。有人好奇就过来问:“你真是场长吗?”关世雄抹着脸上的灰,满不在乎道:“场长多个鸡巴毛,有钱了你是场长,没钱照样当孙子!”木炭运了一半,关世雄两只眼睛熬得通红。有人把这事汇报给局长,局长就告诉宣传科长:“你去,把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请来,把关世雄同志的先进事迹报道报道!”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来了,围着关世雄,让他谈感想。关世雄正在修车,冻得两手像猫咬似的疼,龇牙咧嘴地说:“这活,我一天都不想干!”记者问:“你咋不雇车呢?”关世雄说:“没钱!我雇车你们给拿钱?”记者说:“你的实干精神可嘉,就是思想境界太低!”关世雄说:“思想境界高当个屁用!”女宣传科长说:“关场长,人家新闻单位来采访,你得积极配合才对,是局长把人家请来的!”关世雄说:“我想给外商去当助手!你们这么一宣传,局长还能放我吗?”科长就笑,记者也笑。
电视台的记者说:“我采访那么多领导干部,第一次遇到关场长这样的人。”王忠海和徐山东子他们卸完车,凑过来说:“关场长你真是的,上电视多好,风光风光。你不愿意上我替你上,就说咱们的木炭不要钱,支援四个现代化,出口日本是支援亚非拉!”“要采访我,我就说是学习孔繁森、焦裕禄、黄继光、还有麦……麦什么来着?”“卖你爹!”关世雄骂道,“都他妈的给我滚!”记者们相视一笑,收拾东西离开车站,科长回过头来咬着耳朵说:“小关小关,你咋这么傻呢?你把家搬到山上,王书记曾跟我们说过,干一年就送你去党校学习。干好了,可能是副局长的苗子!今天的机会多好,是程局长特意安排的,目的是树立你的威望!完了吧?好事让你办瞎了!”关世雄后悔了,哭丧着脸一个劲地吸凉气,说:“那咋办呢?再把他们请回来重新录一遍?”宣传科长说:“你以为新闻记者是林场工人,爱怎么支使就怎么支使?”“这么说没法补救了?”关世雄撮着牙花子。“办法也有,场面录了,关键在语言上。一会吃饭时我帮你想想办法!”科长说。“那就拜托您了大姐!”关世雄从兜里掏出两张大票:“这顿饭算我的了!”“不用不用!”女科长说,“局长请人家来,吃饭办公室会按排!把钱收起来吧,等当了局长别忘了你大姐就行!”林场的电视机收不着本市节目,关世雄想在市内站下,看完本市新闻再回去,又怕当天放不出来,况且大车还没地方停,就回林场去了。
第二天下来,薛里红说:“你怎么搞的?在电视上干嘎巴嘴,就是不说话呢?”“你看电视了?形象怎么样?”关世雄着急地问。“形象不错!”薛里红说,“和井下的煤黑子差不多,解说词都快把你夸到天上去了!”关世雄就笑:“那帮记者还行,真要放出声来可就糟糕透了!你不知道,当时冻得我哭都找不着地方,哪儿有好话给他们说。”“怨不得把声音删去了呢!”薛里红说,“我特意把那几个镜头录了下来。你想不想看?”“当然想看,看不着老觉着是回事。”关世雄说。薛里红就调录像带,电视上出现了两个人,赤身裸体,在床上翻滚。
关世雄以为是薛里红从海外带回来的黄色片子呢!等那个男的站在地毯上,才看清楚那是他自己。问道:“那天你开录像机了?”薛里红说:“我录了好几盘,你要一盘不?”关世雄说:“我不要!我老婆知道了,还不得闹出人命!还有局里的头头,要看了这盘录像带,我的政治生命也就完了!你保存那么多录像带干啥?”薛里红笑了,扭动着屁股抑扬顿挫地道:“这个嘛!我当然是有用的了!我想得到你,就给你老婆捎一盘去!想挖你这个人才,就给你们局长送盘去!怎么样?这条策略还行吧?当然了,对你来说,我没有必要。真没有那个必要!我不想拆散你的家庭,公司里没有你也照样运转。”关世雄闷头抽烟。“还有,你是场长,干吗要自找苦吃呢?省下的钱又不能揣到你个人腰包!”关世雄说:“那好,我就雇个驾驶员!”“不!”薛里红说,“明天车皮就到,必须三天之内装上。你多雇几台车,三天内运完。第四天运来我就不要了,听明白没有老同学?”关世雄就往车场跑,一次雇了八台车,浩浩荡荡地开了上去。装车人手不够,把张明桂那帮人拉了来。刘会计说:“这帮人没粮吃了,老张头找我四五趟,是不是先支付三千两千的?”关世雄气哼哼地说:“不行!老张头有七八十万,没钱买粮吃,这话你信?”“我也不信!”刘大肚子说,“这年头,越有钱的越哭穷!”说罢也装车去了。
全场出动,不少家属也自动前来帮忙。大冷天又是埋汰活,关世雄看着深受感动。心想,老百姓要求不高,就是他妈有些当官的差劲。今天,关世雄没有跟车下去。回家吃了饭,刚打开电视机,于小霞就告诉他:“哎!告诉你个好事!”“啥好事?你捡着钱了咋的?”关世雄问。于小霞喃喃地说:“我可能是有了!例假至今没有来,可能是怀孕了!”关世雄说:“那好,省得我吃药了!”话出口一想不对劲,大夫说得很清楚,精子基本上都是死的,怎么会怀孕呢?真他妈的出鬼了。他抽着烟,在屋里兜圈子。突然,一把揪住于小霞的脖领子,大声吼道:“你说,你肚子里的崽子是谁的?”“谁的?你说是谁的?”小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关世雄骂道:“你这个婊子,你这个破鞋,还他妈的嘴硬。”一个嘴巴扇在于小霞脸上,于小霞趴在沙发上呜呜地大哭。
听到哭声,她姨妈过来了。数落关世雄:“两个人好好的,吵什么架呢,唉!”于小霞突然站起来,满脸泪痕对她姨妈吼道:“你!你给我出去!我们家的事不用你管!”关世雄对妻子呵斥道:“混蛋!不许你对老人无礼!”小霞姨妈感到吃惊。“这孩子,我是来劝架的,无缘无故对我发哪门子火!”就对关世雄说:“他姐夫,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她不知道好歹,跟我还这个样呢!”说着就唠叨着出去了!老太太一走,于小霞又号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喊:“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关世雄摔门去了车库。在小车座席后面找到那包中草药。进屋狠狠砸在于小霞身上,说:“我冤枉你了是不是?你自己看,这是大夫给我开的药!还没来得及吃!我有病,精子都是死的,你怎么会怀孕?啊?”于小霞不哭了,坐在沙发上垂着头,见蒙混不过去只好招供。说:“都怨你,非叫我来这个破林场!你感到耻辱?耻辱的是我!一想那件事我都不想活了!”说着,又呜呜地哭起来。
关世雄凶狠地抽烟,使劲地砸墙。隔着墙壁大声吼:“吴春光!狗杂种的,你给我过来!”于小霞急忙制止:“你疯了?让他过来干啥?让全场的人都知道,然后再传遍林业局,你还让我活不活了?”关世雄就停止砸墙,垂头丧气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这是想不到的事。这个吴春光,明天我就撤你的职。妈了个巴子的,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
不大一会,吴春光和他母亲过来了。吴春光一进屋就给关世雄下跪,并在自己脸上打嘴巴子:“我该死!我该死!关场长,你饶了我吧!我不是人!我是牲口!”于小霞扑上去,撕他的头发,打着嘴巴子:“你这个畜牲!我让你欺负得好苦哇!”吴春光母亲乞求道:“小霞!你饶了他吧?我哪一辈子做孽,养了他这么个东西!”说着就来拉于小霞的胳膊。于小霞扬头把一口唾沫使劲吐到她的脸上。”关世雄发话了:“你,给我写个认罪书,否则我把你送上法庭!”吴春光就跪在地上,用关世雄递过来的纸和笔写认罪书。写完,关世雄看一遍,说:“这儿不行,把“顺奸”这两个字改过来!”吴春光就把顺奸改为强奸,并按了指印。
关世雄把证据收起来,说:“你先回去吧!怎么处置你,容我好好考虑考虑!”吴春光像条夹尾巴狗垂着眼皮溜了回去!见儿子走了,当母亲的才陪罪道:“他姐夫,你就可怜可怜我这老婆子吧!他爹死得早,我,我好命苦哇!”她还想说下去,见没人理她就悻悻地回去了。关世雄躺在床上,衣服也没有脱,瞪着眼珠子想心事。他恨吴春光,恨小霞,也恨自己。自己当初别逞能,别把家搬到林场来,能有这码子事吗?小霞本来就胆小,见个耗子都吓得叫唤,自己在市内开七天会,把她一个人撂在家中,当初为什么不让她一块儿下山呢?事情发生了,怨谁呢?难道自己就没有责任吗?这是自己提前检查了,如果不检查,这个秘密,小霞也许保守一辈子。还有,他开会回来那天晚上,小霞说要离开林场,死活不在这儿住,当时忙着处理木炭,没往心里去!……想着想着,因为劳累了一天,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二天早晨,刘洪来告诉他:“关场长,大车还是我开吧,最后一趟了!”“也好!”关世雄说,“咱们一块儿下去,我开小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