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场长的老同学在外贸公司当经理,积压了二年的木炭有望卖出去了。通过刘会计的嘴,这消息在林场传开,大伙的心里头都挺高兴。吴春光却不以为然:“哼!别高兴得太早了,我就不信他关世雄有三头六臂,咱们走着瞧。”张明桂来找关世雄。他是刚退休的场长,在林业干了二三十年。这些年没少捞钱,据说他手里趁七八十万。退了休,还是一心捞钱,包了个清林号,雇着四五十人,专门生产炭材。听说木炭卖出去了,第一个来找关世雄要钱:“关场长,木炭卖出去了好啊!有了钱,得先给我对付点,这四五十号人,别说是工资,光吃饭就把我愁坏了!”“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关世雄给张明桂倒了一杯水,客气地道:“张场长您坐!”“就别叫我场长了!老百姓了!”“咱们都是老百姓!”关世雄说,“您是老前辈,我来尚志林场,今后还得请您老人家多多指教呢!”“老了,不行了!你没听人家说,人老屁股松,干啥啥不中?不像你们年轻人,有朝气,有魄力,敢想敢干,像我们这号人,是活一天少二十四小时,是社会上的余人喽!”关世雄就笑。心想:人,他妈的没有知足的时候,钱越多越抠。你死后还能带进棺材里面去?就说:“您那么有钱,还在山里遭这个罪干啥?忙活了大半辈子,也该享受享受了!”见张明桂不语,又说:“您坐着,我去有点事。”到办公室隔壁,对调度说:“你去把徐山东给我叫来!”调度说:“徐山东在炭厂干活呢!啥事?”“他老娘们那个鸡巴事呗!听说又怀孕了,是真的吗?”调度就笑:“我哪儿知道?我管生产,又不管计划生育!我把卫生员小张给你叫来,这种事她能知道!”卫生员小张来了。
小张是个姑娘,一提生孩子就脸红,说:“场长你不知道,徐山东子都四个小子了,还非让他老婆给他生个姑娘不可!如今这人就是怪!生了姑娘盼小子,生了小子又盼姑娘,你说怎么办呢?是又怀孕了!”关世雄就骂:“操!啥鸡巴人都有!你通知他老娘们,明天我把她送下去,赶紧去医院处理掉!不听就撵他全家滚蛋,让派出所的警察强制执行!还没有他妈的王法了呢!”卫生员小张去通知,关世雄就驾车去了炭厂。徐山东正在出窑,脸上都是炭灰,像个小鬼,关世雄把他叫到炭厂办公室。说:“你老婆又怀孕了,你知道不?”徐山东就傻笑,嘿嘿嘿嘿的,关世雄气得直咬牙,大声吼道:“你笑个鸡巴毛!还他妈的有完没完了!”山东子就不笑了。可怜巴巴地说:“我那口子带环不管事。想去做人流还没钱!关场长,你说,叫我怎么办?”“我知道你怎么办?你们俩还生得太少了,再继续生,生个十个二十个的,你家的日子就好过了!哼!你这是犯罪呢!都和你这个生法,咱们国家得多生多少人口?别说是奔小康,连吃屎都他妈的没人给你拉,你知道不知道?”徐山东子满脸都是灰,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别人听场长训人挺有意思就围过来偷听,听着就哧哧地笑。
徐山东子却笑不起来,一本正经地说:“场长,要不这样吧?把我家的小子给你一个,这么多孩子,光吃饭就愁死了!”关世雄说:“你尽他妈的胡说八道,他叫你爹,又不是我的种!”“谁的种能咋的,我让他叫你爹就完了呗!”山东子说。在一旁看热闹的王忠海说:“关场长不要我要!我没有媳妇,山东子,把你老婆晚上让给我,我给你拉帮套!”又有人说:“山东子给孩子认爹呀!干脆让你老婆晚上到炭厂来住得了,这儿都是跑腿子!”“去去去!”关世雄生气地吼道,“我们谈正经事呢!你们来干啥?”工人见没热闹看,就都干活去了。星期一,关世雄拉上山东子媳妇和卫生员小张去了医院,在妇科门口,关世雄掏出一张百元的大票,说:“刮了产,买点营养品,补补身子,晚上住招待所,宿费场里给你担着。”
山东子媳妇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说:“关场长,您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好人了,就冲您这番心意,我也得结扎……”“结扎更好,回头我派人再给你送点钱来!生孩子不是小事,可得把身体养好!”关世雄说。卫生员小张问:“场长,这一百块钱?”关世雄说:“我个人的,不要收据!她家也够困难的了!别看不是职工,好赖也是咱们林场的人。”卫生员小张差点掉泪,说:“关场长,您不愧是学习孔繁森的先进典范!”关世雄说:“孔繁森咱学不了,我是她的领导,不能眼看着她遭罪,咱们单位可是尚志林杨啊!小张你说是不是?”小张点了点头,泪珠还是滚了下来。关世雄见不得别人掉泪,紧忙扭过头去,见走廊尽头的牌子写着男性科,就自己出来转了一圈,见没有熟人才偷偷溜了进去。
男性科的大夫说:“你先去化验精子,把化验单给我!”关世雄就躲在厕所里面,费了挺大劲才把精子折腾出来。他不敢在走廊等着,怕被卫生员小张和山东子媳妇看见,就出去。估计差不多了才回去取化验结果。大夫告诉他:“你的精子生命力太弱,基本上都是死的,得吃几副中药才能治好!”于是,大夫就给他开了一大包中草药,花了四五十块钱。他就手扔在小车的后面,忙着处理木炭,操心的事太多,熬药的事就忘到脑后去了!他觉着对不起于小霞,自己的种子不行,把人家的土地给耽误了,反而怀疑人家的土壤有问题。等处理完木炭,好好休息段日子,把这病彻底治好。
三十多了,再没有孩子,什么都鸡巴晚了!关世雄在医院门口电话亭给薛里红打电话。薛里红一听是老同学下山了,高兴地告诉他:“你来吧!北极光宾馆六○四房间,我等着你!”关世雄放下电话,开车直奔北极光宾馆。上楼后,关世雄直奔六○四房间,敲了敲门,轻轻一推,房门却自动地开了。这个大经理,怎么不插门呢?关世雄有点疑惑,就听薛里红在浴室里说:“坐吧,老同学,冰箱里面有水果,饮料,随便!”屋里温度很高,关世雄脱了外衣坐在沙发上端详:这是一套里外间接客房,里间是卧室,外间会客。腥红地毯,高档的家具,室内显得典雅、豪华,是全市最高级宾馆中最高档的房间。
一天房租差不多够一个林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坐在这儿,相比之下,关世雄越发感到自惭形秽。人,都他妈的是从娘肚子里面爬出来的,都在这个世界上活着,但活法相差太大。薛里红洗完澡出来了。红扑扑的脸蛋,水灵灵的眼睛,浴后特意化妆,看上去比第一次见面更美丽。全身上下洋溢着成熟女性特有的风韵和高级职业女性特有的魅力。
她含蓄地抿嘴笑着,轻轻地点了点头,长长的真丝浴衣拖在地上,慢慢地向关世雄走来,一种特有的香味也随之飘了过来,闻着令人头晕心醉。关世雄看在眼里,身上就感到热烘烘的。老同学不再是经理,而是从云端中飘来的女菩萨,从外国名画上走下来的浴女。不管是半裸着的乳房还是肥大而又洁白的屁股,其诱惑力是一般男人无法抗拒的。“对不起,叫您久等了!”薛里红客气地说道,洁白的牙齿闪着银光,庄重大方的礼仪又显示出来东洋女人的贤淑和热情。见关世雄站了起来,就赶紧说:“坐吧,老同学,不必客气。还没吃饭吧?”关世雄赶紧说不饿。
心里想,不对劲,是不是想让自己请她吃饭?又一想,不对劲,请人家吃饭到哪儿去吃?这就是最高级的宾馆了,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吗?薛里红拿起电话,用外语嘟噜了半天。放下电话说:“我刚洗完澡,就不陪你下去吃饭了,让他们把饭送上来,咱们随便吃点,我也饿了!”很快,—个餐厅服务员就把一个带盖的大餐盘端了进来,放在茶几上,微笑着说:“薛小姐,这是您要的饭!”然后又问:“还需要什么吗?”“不要了!需要啥,我随时喊你们!”薛里红对服务员说。服务员点头退了出去。薛里红把餐盘盖打开,四个菜,红烧鱼、酥白肉、烤鸡腿、肉丝炒蕨菜,外加一个切开的水灵灵的青萝卜和一碟子大酱。
女主人打开冰箱问:“老同学,你喝什么,是法国的人头马,还是中国的古井贡?日本酒在世界上没有名气,你愿意喝就自己过来选。”“我喝什么都行!”关世雄去卫生间洗了洗手。回来说:“就来一瓶孔府家酒吧!王姬老在电视上喊,孔府家酒叫人想家,不喝不够意思!”“噢!老同学的那位一定很漂亮,刚刚离开家就想回去!我可是吃醋喽!”薛里红边斟酒边说。跟薛里红对饮着,关世雄说:“老同学有句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有啥不当问的!”薛里红落落大方地道:“你是问我的丈夫、孩子、家庭,对不对?不客气地说,至今我还待闺字中呢!”她眉毛轻皱露出淡淡的悲伤。“怎么,世界之大,竟没有老同学的如意郎君?”关世雄不解地问。薛里红轻轻叹了口气,不无动情地轻声吟道:“世上英雄非我选,将军一去我何求?但等来世做鸳鸯,如意郎君梦中游!”吟完,晶莹的泪珠悬挂在睫毛上。关世雄明白诗中的含义,不由得垂下了头。
他清楚地记着,在初中三年级的时候,一次野游,薛里红不慎把脚扭伤,是关世雄把她背回大本营的。后来,薛里红塞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六个字,“一生非你不嫁!”那阵子,关世雄正做着将军梦,加上男孩子的野性,压根没把这六个字放在心上。况且,这样的游戏在班级中很多,又有谁正儿八经当回事呢?此刻,关世雄手端酒杯,心里感到一阵阵的内疚。薛里红打开音响一曲《一生只爱你一人》的歌在房间里轻轻地回荡着。关世雄听着音乐加剧了内心的惭愧。为了掩饰,他大口大口地喝酒,使身上感到轻飘飘的。薛里红夺下他手中的杯子……关世雄做了一个梦,梦中他骑着高头大马,在指挥部队冲锋陷阵,声嘶力竭地呐喊着。敌人开始溃逃,他的坐骑却在原地打转转。他气急了,一拳打在马背上,薛里红哎哟一声,把他从身上推下去。他梦醒酒也醒了,睁眼一看,俩人都赤身裸体,薛里红有点恼怒地望着他。关世雄翻身下床,站在地毯上,看着薛里红洁白的玉体,不知如何是好!“怎么,你做梦了?”薛里红退去脸上的不快,疼爱地看着他问道。关世雄点了点头,急忙找衣服穿戴。薛里红也从床上下来,一丝不挂地打开一只皮箱,拿出一件男人的衬衣,动情地说:“今天,总算找到了它的主人!这是我在巴黎买的,伴随我几渡重洋,还以为会随我进棺材哩!”说着,亲手开封,替关世雄穿在身上。
开始,关世雄有一种羞耻感,觉着对不住于小霞,是一种无法洗去的耻辱。当薛里红纤细的小手为他穿上这件法国名牌衬衣时,他的心里竟变成一种感激,同时也有一种幸福感,一种从来没有感受到的幸福,但也有一种潜在的负罪感。似乎是看透了他的心意,薛里红欢快地说:“咱俩没有缘分,我也不想拆散你们俩。只要你能牢牢记住,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的妻子之外,还有一个女人爱着你。被人爱,是一种幸福,爱着一个人,也是一种幸福。人的一生,只能死一次,也只能爱一次,那就是少女的爱。只有少女的爱才是没有任何附加条件最纯洁的爱。”关世雄默默地听着,心里头感动得不行,就再次把薛里红抱到床上,渲泄他的爱和对她的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