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头顶上的板子响了,是被利齿啃的,“咔嚓!咔嚓!咔嚓嚓!咔嚓嚓!……”恐怖的羊羔,一声不响,全身上下筛糠般地哆嗦。我抓着羊羔,两眼死死地紧盯着坑盖上留出的那两个窟窿,恐怖感失去,新鲜和好奇占领了上风。
突然,啃嚼木板的声音消失了,一瞬间,万籁俱寂,空气似乎也凝固了一样。狡猾的家伙,难道它们意识到了什么?念头闪过,紧张中我使劲在小羊羔的鼻子上捏了一下,因为疼痛,小羊羔挣扎着“咩”了一声,头顶上立刻又有了动静。
洞内黑暗,毕竟它们在明处,噢!我看见了一条硕大的、毛茸茸的尾巴不声不响地从坑上留出的那个窟窿里探下来,非常谨慎,开始是半截,轻轻地晃动;几秒钟以后,整条尾巴,全部伸了进来,在我们的头上画着圈儿,一圈又一圈。原来它们是在侦察?狡猾的家伙,真是诡计多端呀!作为猎人我非常懂得,动物尾巴有多种功能,除了平衡身体,战场上也是最有力的武器。尤其是狼和狐狸,为了迷惑猎人,在雪地上会边走边用尾巴掩盖自己的脚印;松鼠的尾巴是降落伞,貉子的尾巴是床铺;可是此刻的大灰狼呢,竟用尾巴侦察动静来了。妙哉,妙哉啊!我立刻就来了个将计就计,手托着羊羔,让毛茸茸的尾巴一遍又一遍地在它身上擦过,小羊羔吓昏了,怎么摆弄也一声不响了,老狼、羊羔、人类,全都无声,默默地在观察,默默地在等待。
侦察到了虚实,狼尾巴很快就缩了上去,仍然是宁静,大概是彼此在交换意见呢!我抑制住心跳,昂着脑袋,不眨眼地看着,耳边回响父亲的嘱咐:“要等狼爪下来了,抓住绑结实了,然后再鸣枪!”
果不其然,一只狼爪子探了下来,尽管朦胧我也看清楚了,是一只前爪。哥哥刚要动手,就让我制止住了,我又举着羊羔,在狼的爪子上狠狠地一蹭。老狼兴奋,嗷喽就是一声,仿佛是在宣布,它已抓住了目标。嗷喽声刚响,另一只狼爪又迫不及待地探了下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迅速扔掉羊羔,伸出两手死死地抓住:“快!拿绳子绑上!”哥哥手中的细麻绳早准备好了,他咬着牙根,把狼腿捆绑了个结实。老狼上当了,无奈地挣扎,一声声嗥叫:“欧!欧!欧!”
“奶奶的,你就嗥吧!”我不慌不忙,把枪口伸了出去,对着夜空,连开了三枪:“砰——砰——砰——”枪声划破了野狼谷的夜空,眨眼之时,激烈的马蹄声就传了过来:呱哒哒!呱哒哒!呱哒哒!
父亲的马爬犁到了,没有到近前就高声地喊道:“英格利,保格利,快,快出来吧!”父亲的喊声紧张又恐怖。
我来不及多想,黑暗中摸索着,用最快的速度掐断了四根连接着的铁丝。然后两个人四只手,托住板子猛地一用力,“嗨”的一声,重重的木板翻了过去。两只活狼都在板子上趴着。跳出土坑我的眼睛一亮,周围漆黑阴森又恐怖,父亲骑在一匹枣红马上,右手端枪,左手擎一块呼呼燃烧的大松树明子,两匹马的套夹棍上也各有两块,五块大松树明子,把整个野狼谷的后坡照耀得通明。马的眼睛也贼亮,根根鬃毛全竖了起来,喷着响鼻,十分恐怖。见我们出来,父亲又喊道:“快!戴上笼嘴,别让它们咬着!”然后驱马围着我们在雪地上转圈,同时把一块燃烧的明子扔了下来。
两只灰狼各卡住了一条前腿,我迅速地给它们戴上了铁笼嘴,我紧张到了极点,险些被老狼给咬着。老狼挣扎,并一声声地哀嗥,其他的野狼都来支援,借着火光我清楚地看到,密密麻麻,从远到近无数只眼睛一齐在晃动。黑暗中,所有的狼眼全都是蓝的,鬼火一样,成堆成串。可是野狼也有其致命的弱点,见到火光它们谁也不敢近前,突然冲锋,忽地又退了回去,夜幕下的雪地,野狼群在拼命地跳跃和闪动着,刀子般的利齿恼怒地裸露在外面。“呱哒哒!呱哒哒!呱哒哒!”马蹄声声,爬犁的速度很快,似离弦之箭,火把开路,刚凑近的野狼又被迫无奈地退了回去。但火光过去,狼群又再一次扑了上来。当爬犁再一次转过来的一瞬间,速度减缓,父亲大喊:“快!抬到爬犁上!”声到枪响,“咕咚”一声,扑上来的老狼被父亲给击毙。老狼一声惨叫,其他的狼又退了回去。我和哥哥眼盯着爬犁,爬犁刚到身边,“嗨”的一声,板子上的老狼被扔上了马爬犁。哥哥持枪,我抓起雪地上燃烧的明子,用最快的速度也跳到了爬犁上。爬犁像利箭“嗖”的一声又射了出去。
黑暗,雪雾,狼群,恐怖,追上来的狼群的爪子在雪地上摩擦,像潮水一样刷刷刷地响。我晃动明子,野狼不敢十分靠近。哥哥胆小但枪法特准:“咕咚”一枪,“咕咚”又是一枪,伴随着枪口喷出火舌,最前头的野狼应声倒地。野狼的眼睛几乎全都红了,头狼刚毙命,后面的又刮风般地扑了上来,张着大嘴,高戗着鬃毛。其中有两只野狼冲近前用尖爪和利齿紧绞着爬犁不放,因为速度太快,碰着我的脚尖却屡屡没有衔住。此时我忘了胆怯,也顾不上害怕,晃动着明子,逼迫狼群拉开点儿距离。
跑出去不远,为截住狼群,“嗖”的一声,父亲拔一根明子扔了出去。狼群被迫停止了追赶,看着明子在雪地上燃烧。明子落地,被雪水浸湿很快就又灭了,明子一灭,狼群又疯狂地追上来,嗷嗷叫着前呼后拥。
因为心慌,又用力过猛,晃明子的同时,我一时失误,手没抓牢,“扑通”一声就从爬犁上甩了下来。来不及多想,就听哥哥哭泣般地喊道:“停下!停下!快停下!英格利摔下去啦!快!快!停下呀!”父亲勒马,爬犁被迫划了一个弧圈,速度略慢又返了回来,同时,两支钢枪响起:“咚——咚——”
来不及后悔,顾不上害怕,面对黑压压的狼群,我唯一的办法就是晃动松明子自卫,如果没有手上燃烧着的明子,发了疯的野狼早把我给撕了。爬犁一靠近,纵身一跳我又蹿了上去。非常明显,骏马的速度没有刚才快了,我非常着急,野狼可是长跑的冠军啊!同时我也更恨自己,若不滑落,马爬犁肯定就脱离了险境。
野狼谷的地形极像只宝葫芦,只要到了木屋,野狼自动就退了回去,不知是地势险峻,还是其他的原因,这像一个奥秘,至今仍然解释不清楚。
快到木屋时,狼群忽然蹿到了前面,然后扭头把爬犁给挡住。烈马被迫收住了脚步,近在咫尺,前面就是野狼谷的“关”了。父亲下马,钢枪挂鞍,一手抓缰绳一手晃动快熄灭的松明子,我也跳了下去,牵着另一匹骏马,与父亲一起,晃着手里的松明子,逼着野狼一步步的后退,散去……
野狼谷逮狼惊天地,泣鬼神,让人刻骨铭心,终生难忘。当天夜晚,我们就顺利地返了回来,可是还没有跑到部落,两匹骏马就累倒在雪地上,为了逮狼,盘井虎二郎把最好的战马借给了我们,马不分国界,可是它毕竟经过了阵势。
交狼的期限已经到了,全部落的男女都在我们家聚集,父亲是屯长,更是大伙儿的主心骨啊!逮狼扑空,屯子就得被血洗,所以说这几日大伙儿都在我们家候着。
“哟!两只老狼,怎么都流泪哪!”刚一进门没卸爬犁,莫家老太就惊叹地喊道。是的,我也发现了,灯光下面,狼眼睛并不怎么恐怖,相反还有点儿温柔,尾巴晃动着。妹妹雪莲的眼睛更尖,指着那只母狼,嗓门尖亮地喊道:“妈呀!大姐,你们快看哪!那只狼的尾巴怎么还是齐的呀?”她这一嚷,众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去。
“是呀!真的哎!”姐姐弯腰也附和着说道,“母狼还奶着崽呢,你们瞅瞅,咂咂儿有多鼓。狼妈妈捕来,狼崽子怎么办哪?这冰天雪地的,饿死了狼崽,可是咱们的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