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句话冯明春再熟悉不过了，因为这就是她平时对学生说的。不过故事听到一半，却反而有点在意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
“虽然只是条狗，但是如此灵性十足，还看得懂我的表情，简直就是我的知音。”
你的知音就是一条狗吗？因为你是和它同一类生物，所以它才能看懂你的表情吧？之类这样的吐槽在冯明春脑中一闪而过。不过想到那条母狗是以自己为原型，而且身为教师，这样说也有失体统，强行忍住了。
“昨天回到家中，却怎么也找不到它，一问之下，才知道它竟然已经死了。痛失知音，这股悲伤之情怎么也无法抹去。看了高山流水的故事后我恍然大悟，毅然决然的在它坟前断笔摔书，发誓以后再也不做作业了。”
沐浴舒手捂着心口，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教室中却莫名的响起了掌声。
“谁在鼓掌！”冯明春瞪着眼睛，开启了灭绝模式。
“行，你真行！能把不做作业的理由扯得这么冠冕堂皇的，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我真是小看你了。你到学校目的就是为了编这些无聊的故事来起哄老师？别把你的聪明用错了地方。”
“我只是个蠢货！怎么会有聪明的地方?”沐浴舒嘲笑着说，“因为不聪明，所以只能把所有的精力放在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只是如此而已。”
“你说感兴趣的事情——就是用你的歪论来起哄吗？这里是学校，不是你的娱乐场。”
“诶，不是娱乐场么？”沐浴舒满脸的惊讶之色，“愉快的进行校园生活有什么错？”
“如果你不想学习，还是趁早滚蛋吧，至少不会打扰到别人。”
冯明春满脸不耐烦，不但被学生起哄，还耽误了这么多时间。而且这种对话方式，比讲三堂课还累。
“我并不是为了起哄，只是为了证明：就算是不聪明，我也能做出你想也想不到的事情。人和人的差距没你想的那么大，只是各人擅长的地方不同而已。笨蛋能明白的东西，你未必能明白。我也没说不想学习，理科方面我就很有兴趣，如果是理化的话，我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谈到自己感兴趣的科目，沐浴舒露出了到现在为止最认真的表情。在她看来，很多文科内容主观判断意识性太强了，根本不能算是知识。比如说某场战役，如果历史书上评价出了几个致胜的原因，你要是在考试上总结出几个不同的出来，直接就给你判错，没谁会愿意去给你分析分析是不是你的更正确。而语文的成语，诗词，古文，歇后语等，更是一个字都不能改。用了几千年的东西，现在环境和文化都变了，难道就真的每个字到现在都还那么正确？就算大脑秀逗了，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简单说，学文科，大多数知识就只是在复制别人主观意见而已，所以适当学学基本的东西，能够有足够的表达能力就可以了。
而理科不同，是人对这个世界运行规律的理解，不受人主观看法而改变的知识，世界共通的规律。
“不会输给任何人？别当我是文科老师就不知道。我怎么没听说理科哪门最高分是你？上次却听到你们班化学老师说：有道最简单的送分题，全班就有一个人做错了。”
“你就觉得错的那个人是我？”
“不是吗？”
“或许是其它人都错了呢。”
“咳咳！”冯明春手捂着胸口，呛得不轻。
本来以为沐浴舒要抵赖不认，没想到却说出这种狂话。身为年级最后一名，到底哪来的这种自信？其它人都错，标准答案也错？这根本就是鬼扯，刚才她就是一直用歪理来这么干的。
“很可惜！老师我也是读过高中的，那道题已经出了几十年了，你难道想说这几十年所有人都错了，就你一个是对的？而且本来是单项选择，据说那个蠢货却把答案选了好几个。”
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冯明春这次倒没发火，反而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沐浴舒，想看看她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类几千年来连有没有神都会弄错，连太阳是不是绕地球转都会弄错，区区一道题弄错几十年算什么？”
好狂的口气！虽然并非没有道理……
面对众人惊诧的目光，沐浴舒满不在乎的继续着奇怪言论：
“曾经有伟人说过：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群众的脑袋是秀逗的。大众只会用平常的眼光去看待问题。而真理却唯有不断的思考追寻者，才有可能接近的。这也是为什么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我只听过前半句是伟人说的。”
“你不用为自己的无知感到愧疚，后半句的伟人现在还不是那么有名。”沐浴舒有些脸红的说，“或许以后也不会有名，因为在民主的社会，指出民众的无知本来就是一种罪过。”
“你还越说越得意了。”冯明春实在忍不住发火。只是稍微听了两句，这家伙说的还没完没了，弄得自己好像是给她唱配角的。
“本来这是语文课，不应该说化学，但是发现学生才能也是老师的职责。”勉强算是找了一个理由，“我今天就来听听你的高论，看看到底谁的脑袋是秀逗的。”
冯明春也算铆起劲了，从学生的手中要了张上次考试的化学试卷，找到了题目。
沐浴舒用蔑视的眼光，居高临下看着讲台上教师的动作。
——没错，是居高临下！那表情仿佛在说：区区文科老师这种低等下贱的生物，也配和我讨论理科？
自己竟然被学生小瞧到这种程度，本来只是打算把题目念一下的，现在却直接写在黑板上。不过在这之前——
“给我从桌子上下来。”冯明春一指叉着腰俯视自己的少女，冷冷的说。
“啊！不好意思。”因为气势原因，不知不觉想找个制高点，然后又不知不觉的爬了上去，好丢脸。
这是一道用苯溶液萃取碘水中碘的题目，是高中化学开学不久就学的，只要上过高中的人，恐怕没有不会的。
“大家说说答案是哪个？”
学生们几乎异口同声的说出了正确答案。
“那么你的高见呢？”
老师用警察审问犯人一般的语气对沐浴舒说。
“为什么你们就觉得水一定会在苯下面？”沐浴舒歪着头，做出疑惑的动作。
这个问题还需要问吗？冯明春几乎不屑于回答。
“夏芷莎，你来告诉她，告诉这位天才，水为什么在苯下面。”
“苯的密度是0.88，而水的密度是1，水的密度比苯大，就像石块会沉在水底一样，所以水在苯下面。天才小姐，你听明白了吗？”
仿佛生怕对方听不懂，夏芷莎还好心地用了比喻，可是——听起来怎么满满的恶意感？
“这的确是很适合群众的想法，但是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无视掉对方的嘲讽之意，沐浴舒接着解释：
“里面还有碘，碘的密度4.93克/立方厘米，远远大于水，固体溶解于液体中，体积会比二者之加小。碘微溶于水，所以水的密度几乎不会有变化。碘却易溶于苯，虽然教材上没说过具体溶解度是多少，但是易溶的标准最低都是10，碘在苯的溶解度是排在易溶溶剂汽油之后的。所以就这些条件看来，苯是完全有可能在吸收了大量的碘之后密度上升，变的比水密度更大。”
“怎么可能！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多人做了几十年的试验，就没有一个发现这个问题的？”
“或许只是因为碘水和苯的比例不够，因为学生的试验材料基本都是固定了。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2种溶液有对差溶解上限，这个名字是我临时取的，就是同一溶质传递在2种溶液中，会根据溶液本身特性保持一定的比度。这样就算扔入一块碘，因为下面的水已经达到饱和，无法溶解传给上面的。但是这又牵扯到更多新的问题。比如直接夹住一块足够大的碘放在上面苯溶液中，是让2种溶剂都达到上限饱和状态，还是最后上面的碘完全溶解，在下面重新析出。这些就不是信息不足可以下定论的了，身为学生的我也没那条件去验证。”
“这只是你自己个人的猜测……”
“你这说法真搞笑，有哪种理论不是首先由个人猜测分析得来的？有理得出的结果，这叫推理。”
“题目要求的是单项选择。”
“单项就不能做多项选择？题目要求也要看对错。如果只是按要求做，那所有的方程式配０最简单也最正确了，因为题目只要求配平。”
沐浴舒不再理会哑口无言的夏芷莎，将目光转向冯明春，接着说：
“我分数的确不是最高，可是我并不觉得比他们差。著名科学家在考场中也比不过学霸。研究者和执行者在面对同一问题时，思考范围是不能比的。对于他们来说，考试太简单了，不用怀疑任何东西，只要坚定的按照课本上给出的公式去完成就好了。可对于我来说，很多问题都存在了各种课堂之外的可能，无法证实，不能抛弃的想法不断涌入：万有引力是其它力场的合力么？相对论是怎么证明时间逆流的？力场能找到更本质的理解方法么？课本上给出的电子质量是静止时的还是运动时的？光速与观测者相对于光源的运动速度无关，是光落在仪器上就像水渍落在运动的石头上扩散一般的感觉吗？很多时候等醒过来已经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