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反击，让冯老师脸色变得难看之极。这话说得火药味十足，偏偏对方还装出一副心平气和，来和你讲道理的样子。明明被骂了，别人用的却是自己的观点。要是就这样栽了跟斗，以后还怎么在学生中树立威信？区区一个差生，竟然……
差生？对了！只是一个差生，作为一个学生，失格的地方要多少有多少？随便说几点出来都能让对方无言以对。
“哼，没用的东西你倒知道不少，有那种时间放在学习上，成绩就不会那么差了。”
“虽然我的成绩是有点不怎么好，但是——”
“太谦虚了，你的成绩只是有点不怎么好就可以形容的吗?”
信息时代，广告效果，用词都有那么一点点夸张，大家心里明白不就好了么？沐浴舒心中暗自嘀咕。突然一惊：怎么就谈到自己成绩上了？这老尼姑也真够卑鄙的，抛弃对她自己不利的话题，不动声色的把内容转移到别人的缺点上来讨论，这不就是转移话题吗。
“你为什么不告诉下大家，上次期末考试你的名次呢？”
“大家都知道的，这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全年级第一嘛。”
沐浴舒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回答的倒也坦然。
“少说了2个字吧，倒数的”
这明明是3个字好么。
“你也是农村来的吧？父母赚钱供你读书容易吗？你就这样在这里挥霍时光……”
接下来的将近3分钟时间，冯老师就像是个找到了快感的演讲师，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滔滔不绝的一顿言辞犀利抨击。
讨论的内容已经早就不在上课范围了，只是当事人乐在其中，下面虽然有几十个学生，却也没谁不识趣的来提醒一下，反而大多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你的脸皮到底有多厚啊，整个年级200多个人，你考了最后一名。居然还有脸说出‘不就是全年级第一’这种话。你就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终于等到对方说完，沐浴舒揉了揉耳朵，看着回到讲台喝茶的冯明春，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笑容。现在就润喉咙？
“是有那么点不好意思，不过这不是第一次么。以后的时间还——”
“高中入学到现在，就只有一次期末考试，你这学习态度，以后还能追上来？”
“以后的时间还长，多几次，总会习惯的。”
被强势的态度打断了话，沐浴舒没有露出丝毫畏惧之色，慢悠悠地接着说。
“你还想习惯以后都是倒数第一啊，你到底还知不知道羞耻这二个字？”
不好意思原来是指这个！冯老师用差不多快咆哮的声音吼着。见过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但是没见过被烫后还一脸爽的。
“羞耻？一点都不觉得，毕竟这也是我努力后得到的结果。而且身为教师，授予我们知识，不正是你们伟大的职责所在吗？如果个个都是天才，一看就会，就不需要教师了吧。全年级倒数第一，这是不管多优秀的学校，只要有排名就一定会有的名次。即使这样，我也为能成为学校倒数第一而骄傲，因为像我这么优秀的人，竟然都只是学校的垫底，那不正好证明了我进入了多么了不起的一所学校吗？倒数第一的这种恶名，只能由我来接受了。”
沐浴舒将双手重叠压在胸前，抬头望天，圣洁的光芒照耀全身（因为窗口的太阳已经完全照进来了），大有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的气势。
“你……”
冯老师气得满脸通红，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平时有着老师训斥学生是天经地义的大义名分在，哪个学生不是被说二句就只能低着头唯唯诺诺？能以这种嚣张的态度来对抗老师训斥的差生，这是教书以来遇到的头一个。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成绩，敢于无视同学的白眼，老师的嘲讽。革命的先烈是这样告诉我们的。”
像是面对强敌时不屈的战士，沐浴舒用慷慨激昂态度说出的却是这样一种自甘堕落的台词。
面对如此恶劣的行径，冯老师在讲台上拿出自己的公文包，一阵翻腾，抽出了一张试卷，往讲台上一拍。一副我还不信治不了你了的表情。
“塞翁失马，以后骑啥。”
“？”
“我自横刀向天笑，路人说我神经病。”
“！”
这……这不是几天前语文考试自己的答卷吗？
“项庄舞剑，意在耍宝。”
冯老师一边念，一边冷笑的看着沐浴舒。
“我看你才是在耍宝吧，这就是你所说的努力后得到的结果？我怎么丝毫看不到有努力的成分在里面，只有恶劣的态度。”
冯明春扬了扬手中试卷，像是挥舞着胜利的旗帜。
自己这样的考卷答题，如此直白的被老师念给全班学生听，就算是沐浴舒也不禁有些脸红了。
“连不会做的题目，我都那么努力的做出来了，还写的那么风采斐然，这不是努力是什么？”
说是做出来了，其实只是用自己的主观臆想去写出答案，但是要对上古人的脑电波，这就太有难度了。
“而且平时的作业我也有认真在做。只不过人是有喜好的，对于不感兴趣的东西，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昨天要求写的读后感，没交学生的名单中，好像就有你一个吧。”
谎言被当场拆穿。不管平时是否认真做了，但是昨天恰好没做，这是致命的事实。面对这种情况，要怎么反驳？沐浴舒却并没露出惊慌之色，自己没做，当然是有原因的。
记得昨天要求写读后感的文章是伯牙绝弦，关于乐曲高山流水的故事。
说的是春秋战国时一个叫伯牙的杰出琴师，由于没有人能真心能听懂他的曲子，有一次遇到一个能听懂他琴音的砍柴人，叹为知音。后来这个人死掉了，伯牙断弦摔琴，发誓以后不再弹琴。
这充满槽点的故事在沐浴舒的脑中是这样的：
从前有个叫伯牙的琴师，弹出曲子的曲意比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还让人难懂，所以找不到能听懂的人，满心郁闷。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脑电波能对上号的人，听懂了他异于常人的审美力。再之后可能由于他的琴音杀伤力太大，这人听了没多久就死掉了。
唯一能满足自己表达欲望的人，竟然就这样死掉了，艺术家是真心的悲痛。没有了知音，以后别说是弹不出什么好琴，被人发现了真相，名誉还要受损。而且唯一自己认可的知音死了，身为感情丰富的艺术家，在众目睽睽之下，怎么能没有表示？
为了表达自己的悲痛之心，琴师决定不再弹琴，但是要怎么样才能向众人表达出自己坚定的决心？断手指吧，太痛了，于是目光移向了与自己朝夕相伴的古琴。‘自己用不到的东西就要毁了它’，琴师心中生出这样的邪恶想法，于是将罪恶的黑手伸向了自己心爱的古琴。
什么？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表达欲望？艺术来源于心灵的感应，如果真是那么强烈的感情，可有一句曲子是为了表达这种感情而谱的。
还什么琴师的心灵感应，对于这样被后人无限美化的故事，沐浴舒实在生不出好的感觉，但是如果按照上面的想法写了交上去。那肯定又得被上一顿无聊的思想教育课。现在被问到这事上了，要怎么委婉的说出来？
“读后感我没交，但是我做了的。”
“你是想说你忘在家里了？”
这个学校分为走校生和住校生。沐浴舒家虽然离的很远，却是走校生。
“不是，是做了的，但是没写。”
“你是在给我玩文字游戏吗？”
在文科老师面前玩文字游戏，简直是班门弄斧。
沐浴舒没有理会老师的话，目光仿佛回到了久远的过去，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我家养过一条狗，那真是一条好狗啊。由于是母狗，而且是老狗，脾气暴躁，却没有和任何公狗交配过，所以我给它取了个新名字，叫灭绝师太。”
冯明春眼角一抽，额上青筋暴出。如果不是还有那么点教师素养，可能会马上暴跳起来，扑向对方了。
绰号这种事情虽然只是学生私下在叫，但是身为当事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而且还是直指痛处的绰号，如果直接被人这样喊出，就算是上课，肯定也会暴走的。不过现在对方只是指桑骂槐，市级优秀教师的名号可不是白拿的，所以居然难得的忍住了。只是用一双眼睛像看杀父仇人一样，看向了对面的那个学生。
而沐浴舒像是毫无所觉，依然自顾自说：
“可能是养的太久，居然生出了灵性。每次我回家做作业的时候，它都蹲在旁边，用那双严厉的狗眼看着我。当我做得好的时候，它就会发出汪汪的叫声大声赞许：学无止境，你要再接再厉啊。当我做不出的时候它就会发出呜呜的声音，严厉斥责：这种问题你都做不出，你是猪吗？脑袋里装的是浆糊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