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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救人

一九九三年的春天来得比以往都早了些。二月刚到,柳条儿就发青了;三月里桃花红满了树;四月里槐花已经大街小巷飘香;五月端午刚过,天降大雨,三天三夜。村南的河都胀满了。仅有的一座南北通向的桥淹在水底。

那天中午,王利发要到河对岸。何能正在河边钓鱼。在王利发过河前,何能用鱼竿拦住王利发,说:“老岳父,你干啥去?”

“你个狗×的,你在瞎胡喊俺撕烂你的嘴。”

王利发从地上拾起一个坷垃头,朝核能扔过去。何能头一偏,坷垃掉进水里,惊起一片涟漪。

“俺和苗苗那是早晚的事,你这个岳父是当定啦。哎,对啦,俺媳妇苗苗在家干啥啦?”

“你是不是真想挨揍。”

王利发又捡起一个砖头,朝何能扔过去。何能没料到王利发会用砖头扔他。等砖头扔过来,在躲避已是不能。扔过来的砖头狠狠地砸在他的脚上,何能大叫一声,抱着左脚哇哇大叫。

王利发冲何能吐了口唾沫,脱去上身的衣服,纵身跳进水里。

“狗×咧,敢用砖头仍老子,要不是看你是苗苗的爹,俺非得揍你一顿。”何能冲河里淬了口吐沫,狠狠地说,“淹死你个老狗。”

骂完,何能重新捡起鱼竿钓鱼。过了一会,何能感觉鱼竿突然下沉,他急忙往上拽,可怎么也拽不上来,猛一用力,鱼竿断做两截。留在河里的那端慢慢地浮上来,吊钩出有一坨头发。何能不确定是什么东西,找了一根竹竿,拨弄了下,认清是人的头发。他忽然想到王利发下去好长时间还没有露头。他不敢下水,拿竹竿在王利发落水的地方胡乱的搅动。不多时,王利发瞟了上来,整个人鼓鼓的,像个打气球。何能用竹竿戳了戳王利发,没有反应。何能扔下鱼竿,跑回村喊人。

“不好啦,王利发淹死了!快来人啊,王利发淹死啦。”

当时是中午时分。过了端午,人们都习惯在家里睡午觉。街上很少人影,仅有几个老头躺在玉米杆上侃大山,吹牛皮。何能喊第二遍时惊动了他们。

“大中午的,何能这小子嚷嚷什么,像报丧的。”王德彪吐了口唾骂,很厌恶地说。

王德彪是村长王利发的爹,仗着自己的儿子是村支书,平日里说话高人一头。

“我听着好像是喊王利发有喜了。他家能有啥喜事?”

李德道的耳朵有问题。关于李德道的耳朵,村里还流传着一段故事咧。起始,他老婆还有他儿子告诉过他。但他不相信,还说年轻时他的耳朵最好时。的确,当年,若不是他先听到地动的声音,双水村的老少爷们都被得在那次地震中被房子砸死。问了证明自己的耳朵没问题,他把在乡镇卫生室的外甥叫来,当着大家的面宣布。他外甥说他的耳朵却是有问题,但他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肛肠萎缩。换句话说,他在世的时间不多了,希望家里人能让他快乐过完剩余的日子。

他外甥是当着他的面宣布,众人都听清楚。只有他看得见外甥的嘴巴巴乱动。

“你这耳朵也听得见?”王德彪趴在李德道耳朵上,大声说。

“要寻短见?谁?王利发吗?他为什么要寻短见?哦,是不是因为他闺女苗苗。俺听说苗苗让那个何能给糟蹋了。就是前年的事,在棒子地里。”

“跟他说话真费劲。天不早了,俺家那口子还等着我喝奶呢。”王德彪说。

每次,王德彪的儿子去县城开会,回来都会给王德彪带一箱子奶。在那个时代,能喝上奶,可是馋死人的事情。为了能村民们分享自己的幸福生活,每次喝奶时王德彪都会端着碗,绕村子一周。有时绕一周还喝不完,就在绕第二周。有一次,何能趁王德彪端着碗和别人说话时,从地上捡了一个羊屎蛋子扔进王德彪的碗里。等王德彪喝完才发现了那个羊屎蛋子,害的他呕吐了一个月。自那后,他一见到牛奶就想到了羊屎。直到最近,他才从那个羊屎的阴影中走出来。只是他现在喝牛奶再也不端出来了,他怕有人再放第二个羊屎蛋子。

王德彪站起来,拍拍屁股,刚转身要走,被一个人迎头撞到。王德彪又一屁股坐在玉米杆上。好一会,王德彪才缓过劲,看清撞他的人竟是王天奎,他用手指着王天奎,大骂:“****的,王天奎,跑这块,你爹死啦?”

“王德彪,你快回家吧,你儿媳妇要上吊。”王天奎说。

“狗×的,胡说八道。”王德彪说。

“骗你是乌龟王八。”王天奎赌誓说。

“没影的事。光天化日,没事没非,她为啥上吊?”王德彪问。

“俺哪里知道。”王天奎说,“不过,俺听说,前天黑家,你儿子王文成回家时看到一个男人从你儿媳妇屋子里出来,你儿媳妇不承认,两人打起来了。说不定是因为这事你儿媳妇觉得没面子才要上吊。”

“你狗×的不早说。”王德彪从地上爬起来,往家大跑。王天奎在后面拍手大笑道:“你个老东西慢点。别家你儿媳妇没吊死,再把你这个老骨头给摔死了。”

“天奎哥,赶快跟俺走,出大事了。”何能跑过来,拉着王天奎的手猛拽。王天奎没有心里准备,一下子被何能拉倒。王天奎爬起来,照着何能就是一脚。

“你个狗×的,摔死俺啦,你不想活了。”

“对不起,天奎哥。俺不是故意的。”何能赔不是道,“你快跟俺走吧,出大事了。”

“出啥大事?天没塌下来,也没发生地震。来,给你一支烟。”王天奎拿出烟,递给何能。何能接过烟说:“天奎哥,王利发掉进河里,快淹死了。”

“王利发?能淹死他?你狗×的是不是寻我开心。”王天奎说,“俺可是听说王利发为了逮一只鸭子,从那么村前的河一直跟到向阳河,最后把鸭子累死啦。他的水性那么好,那就淹死他啦。”

“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何能说。

“也对。出人命的事,你为啥不早说,狗×的,快走。”

两人一前一后,跑步到了河边,王利发还在水上飘着。王天奎脱了上衣,突然说:“哎,他王利发看不起俺,俺为啥要救他?再说,俺也不想睡他女儿苗苗。”

“天奎哥,你就为了俺,看在俺和苗苗的面子,快把他捞上来吧。”

王天奎还是没有下水救人的意思,何能差点就要给王天奎跪下了。王天奎抹着鼻子说:“你可欠我一个人情。”

“知道,知道。俺还你。”

王天奎脱了裤子,一头扎进水里。游到王利发身边,一手拉着王利发,一手把着水往回游。到了岸边,何能拽住王利发的头发,把王利发拖上岸。王天奎也上了岸,冲着河水撒了泡尿。

何能抱着王利发,拖到岸边,让他头朝下,从王利发嘴里呛出一股水。何能掰开王利发的嘴,从嘴里掏出三个金鱼。

“你用手使劲压他的肚子。”王天奎说。

何能用手拍了拍王利发的肚子,“砰砰”的,像个大圆鼓。何能双手叠加,使劲地压王利发的肚子,可效果不大,只挤出一点河水。

“没有用。”何能说。

“这样吧,你找个绳子,把他吊起来,头朝下。”

何能用自己钓鱼的绳子,绑住王利发的双脚。刚巧旁边有一颗歪脖子柳树,两人把王利发倒挂在柳树上。不一会,从王利发嘴里倒出半桶河水,还有三条鲤鱼,五条泥鳅,八条黄鳝。

王利发缓过劲,见何能把自己倒挂起来,骂道:“何能,你个狗×的想干什么,快把俺放下。”

“我说王利发,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俺想干什么你难道不清楚?”何能把脸凑到王利发脸上,嬉皮笑脸地说。

“呸!”王利发吐了何能一脸唾沫,骂道:“何能,你不得好死。”

“哎!王利发,你也太没有良心了。要不是何能下水把你捞上来,你还有力气骂人。你要是再骂,我让何能再把你丢进水里。”王天奎说。

王利发知道王天奎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闭口不言了。这时,王满仓的儿子留根蹦蹦跳跳地过来,见地上好多鱼,问王天奎:“这地上的鱼是谁家的?”

“你王大爷吐出来的。”王天奎说。

“人能吐出鱼来?俺没听说过。”满仓摇头说。

“那你听过什么?”王天奎问。

“俺听俺娘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留根说。

“你娘说谁?”王天宝问。

“说俺爹。”留根说,“夜黑俺爹说越日越大。俺娘就说俺爹。”

王天宝拍拍留根的头说:“你回家给你爹说,省着点日。这些鱼你拿走吧。”

留根过去拾鱼,王利发嚷嚷道:“留根,地上的鱼是俺嘞,你给我放下。”

“天奎让俺拾嘞,你管不住俺。”留根脱了裤头,把鱼都塞进裤头里,拎着跑了。王利发大声骂:“留根,我×你娘,你给我把鱼留下。”

“别喊了。还是说说咱们的事吧。你想不想下来?”何能问。

“狗×嘞,还用你废话。”

“想下来,你就得答应我一个要求。”何能说。

“俺要是不答应呢?”

“那你在这吊着吧。”何能站起身,拉着王天奎说,“天奎哥,咱们去乡里喝点,听说新来一个陪酒的,长得可俊了。”

“你小子,俺帮了你那么大的忙,你也该请俺吃一顿了。走吧。”

王利发见两人真的要走,他心里发虚了。“好了,好了。你说吧,啥条件?”

“你后你不准拦着俺跟苗苗来往。”

王利发想起《水浒传》上的好汉们,每次打不过别人要逃跑时都会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俺今天栽在他的手里,服软一次,也不算孬种。于是,王利发答应了何能的要求。何能把王利发放下来。王利发用手指着何能说:“****的何能,咱们走着瞧。”

“老丈人,慢走啊,不送了。”何能大声喊。

“走吧。”王天奎说。

“去哪里?”

“你狗×的给我装?刚才你不是说请我到乡里喝酒的。咋啦,不记得了?”

“刚才是为了气王利发,我用了个计。”

“俺不管。今天你要是不请俺喝酒,俺给你没完。”

“天奎哥,你又不是不知,俺没有钱。”

“没钱你想办法。今日你要是不请俺喝酒,你相信俺把你的狗窝给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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