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蒙蒙,潇湘园里各个房的灯光已经亮了,人影印在斑驳的墙上,热闹而又寂寥。
禇灵韵还是雷打不动的锻炼之后方去洗漱,先已经洗漱完毕,正由丫头梳头。
小丫头看着镜中清净貌美的容颜,浓密黑厚的头发,心下暗叹,问道“小姐今日梳垂髻可好”,
实在不是禇灵韵的丫头不懂事需要问她的意见,而是禇灵韵向来有自己的意见,今日又是禇灵韵看重的日子,所以越发不能轻视。
禇灵韵轻轻点了一下头,丫头便开始灵便的梳头了,禇灵韵趁着这个时候闭目养神。
不一会一个精致的发髻便梳好了,丫头伸手到妆盒中欲选了一个粉色珠花插在发髻上,
禇灵韵温道“昨日哥哥赠送的头面有一步摇,就用那个吧”,丫环不慌不忙的放下,金音方打开盒子,取出步摇给禇灵韵戴上。
镜中人肤若白雪,弹指可破,饱满的额头,明亮的双目,高挺鼻梁,朱红的红唇,众人心里都暗叹好一副相貌。
素净的妆容,简洁的发饰,却让禇灵韵有种大方美好的韵味。
禇灵韵是国公府小姐,但她不喜过于繁琐的装饰,
但也不能委屈了这个身份,选择这个步摇既不委屈了她的身份,又不繁琐。
张嬷嬷把一套紫色的衣裙拿出来,笑道“小姐头上的白玉步摇正好配这身衣服,我家小姐肤色白,穿什么都好”,
自家的孩子都是好的,张嬷嬷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
禇灵韵已经习惯这位老嬷嬷的好意,只是抿嘴一笑,其他丫环都低头各做各的不答话。
张嬷嬷转过头看向众人,“你们说是不是啊,我们小姐性情这么好,又如此俊俏,你们可见过比我们小姐更好的”,
又整理了一番禇灵韵的衣角裙子,把白玉珏挂在腰间,秀丽清朗,俊逸非常。
禇灵韵道“我知道嬷嬷心疼我,但这样的话可不可再说”,
张嬷嬷笑“我自然省得,小姐放心吧”,整理好后,禇灵韵便传早点,吃完早点,张嬷嬷也已经把备好的行礼放到马车上了。
禇灵韵带着金音石音一起,带着已备好的物品出门。
门外三夫人安排的管事正等着她们,先前安排的马车也早已在等候。
禇灵韵已得老太爷的首肯,不必再向老太爷辞别,所以这一路顺风不必再去东院。
禇灵韵上车后,金音石音一起上了另一辆马车,一行七人向清明台出发了。
清明台距离城中也有一个时辰的距离,现在是辰时末,到巳时末便到达。
禇府的马车是依制制作的,并刻有禇国公府的标志,马车内的布置却是没有特别规定的。
只是大家都有了一种习惯,约定俗成便大多都一般摆设而已,
禇灵韵坐的与常见的马车无异,只是张嬷嬷在车里放了叶子牌、连环扣、九宫阵图等多种马车上适用的解闷物,
也放了一些点心与果子,很是周到。
清明时节雨纷纷,今日却没有雨,反而是微微的晴天,又有些潮湿。
就算马车做得很舒适,这样的天气坐在车里也是不舒服的,
还好禇灵韵是个比较能忍的性子,常年的冷清让她心境也颇为冷清。
车中闷润,禇灵韵也忍不住卷起帘子透透气,顺便看看外面的风景。
帘外青山已绿,鸟啼淳淳,一路花红柳绿,倒是非常赏心悦目。
禇灵韵已经把帘子固定住了,用双手撑在颌下,专心的欣赏外面的风景,正是惬意的时候,马车便停了,管事隔着门帘禀报
“小姐,对面来了一辆马车,路窄只能容得一辆过去,那车并无标记,小姐…您看是否我们先过去”,
禇灵韵帘子一直是打开的,自然知道外面的路况,
若论让路,禇灵韵这边是比较容易让行,只需靠边停顿即可;
而管事先禀报她,是因为她是国公府小姐,官家小姐,士农工商,对面马车无标识,那就只是一般的马车了,她自然可以先行的。
“让他们先行吧”,
这种情况下,禇灵韵并不拘泥于身份。
禇灵韵一行的马车靠边,那边的马车已经缓缓开过来,末了到这边,马车缓缓停顿,车中之人并没有下车。
而是隔着帘子缓缓道“多谢”,
声音醇厚平稳,让人听了莫名心安,
禇灵韵不禁转头向窗边看去,只见那马车很简单,
就连车身都只是用透风的竹栅围住,影约能看见里面端坐的人,
挺直的背影,漆黑的头发,月白长衫,
虽不能见到正面,只觉得这样的身影声音便是个风光霁月之人之人,
禇灵韵并没有多流连,只是看了一眼,便转头过去了。
马车出动,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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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那马车上的人感觉到了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却没有回头,而是向赶车的车夫点点头,
那车夫便应声是,便驱车离开。
那车夫不过十四五岁,但技术颇好,虽路途颠簸,马车一路安稳,那车夫道
“公子,那车马是禇国公府的,小的眼拙,并不知道是国公府哪位主子出行”,
那车夫不等那公子回答,
又道“不过那人倒是还讲道理,让我们先行”,
那公子等他说完方道“车上人并没有出来相见,不知道也是正常的,道路狭窄,当时的请况他们让行是更为简便,
他们不拘泥于身份让道于普通路人,是仁举”,
顿了又道“那车上之人想来是国公府那位长于彭城的小姐了”,
那车夫不解。皱眉问道“公子如何看出的”,
那公子笑“看处事,看马车,看随行”,那车夫还是不解,依旧皱眉,
“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啊,那马车依制而制,那些随行也不是什么大管事”,
说罢一拍头“哦,我知道了,若是老国公爷出行,便不是这个马车这个仗势,也不会让我们了,禇府三老爷并两位公子用的不会是女眷的车唉,
我怎么如此聪明呢,公子,我发觉我今日智力又长了”,
那车夫遂欢快的赶车,大笑而去。
那车上公子,抿嘴一笑,并未回答他的话。
而是回想到刚刚擦车而过的那一幕:
那未看见却实在的目光,
那未曾谋面的人。
早就听闻国公府那位小姐的名声,灵渠的修建,就是那人提出并一手促成的。
会是怎样一个人呢?
马车一颠簸,他凌乱的思绪也随之消散,便不再去想刚刚的事。
路人而已,路过则忘,忘则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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禇灵韵的马车过了那狭窄之处,便一路畅通无阻了。
马车四角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此刻人们愉悦的心情。
此刻禇灵韵心中一闪过那挺直的背影,
虽说已是夏初,但这样的气候,
竹栏马车,薄衫静坐,
还是有些清冷的,
那人,倒是有趣。
不一会儿,便到了清明台,现在清明台正是请明日踏春游玩的好去处,
早有有三五成群吟诗作赋的才子,有结伴而来穿红戴绿的少女在此游玩,也有推车背篓的商客小贩,很是热闹。
清明台是一个江边平地,先时有位大诗人在此提诗清明台,因大诗人名气大诗好,
当地文人墨客便捐款建立清明楼,把诗刻在清明楼上,这个地方从此便以此命名了,清明楼的四壁都是慕名而来的文人的提诗。
今日与傅先生清明台一见,禇灵韵定是先来等待的。
禇灵韵带着两位侍女在清明台里找了一处位置,用炉子生起火,温水煮茶。
禇灵韵坐下一小会,石音便道“小姐,刚刚狭路上遇到的马车,我听闻那赶车人的口音与常人有异”,
顿了顿,又道“我记得先时见过的内侍的声音与他的声音相似”,
说罢禇灵韵笑看石音,“做得不错”,“多谢小姐夸奖”,
浅笑施礼,方大方的在禇灵韵身边坐下,禇灵韵对她们并不苛刻。
禇灵韵煮好茶,给自己盛了一杯,又另倒了两杯与金音石音,两人皆大方接下,这并不会失了她的身份,也不会助长丫环们的心,
一个人要收服自己的手下,靠的并不只是威严压迫,更何况她们自幼一起长大,情分自然不消说。
金音与石音利落的接过杯子,缓缓的偿了一口,仿佛这样的事情不常常发生一般,自然而然。
清明台是个公共场合,周边自然有许多人在周边围炉煮茶论诗,只是许多人都带了屏风遮挡,所以有些地方便形成了小小的隔间。
禇灵韵并没有带屏风,因着她想外出踏青赏景,若带上屏风遮掩其实和室内又有何异常?
再者,她每日锻炼,身体自然是好的,不但心邪风入侵体。
在禇灵韵围炉的不远处,有几群少男少女正在把酒言欢,都是豆蔻年华的少女与少年,这样的景色自是最宜人。
金音略扫了一眼四周,轻声道“在我们正前方的是彭城马氏与施氏子弟,左前边的是两氏的女子,右边的是何氏族中女子,正对面河岸是余氏族人”,
禇灵韵微微颔首点头示意知晓,金音是大丫头,专管禇灵韵的首饰与房中丫头们的月钱,又她擅长记忆,彭城中各个家族她也是了解一二的,禇灵韵出门必带的人必是金音。
石音转头问道,“为何不见石家的人”,金音瞟了石音一眼,
笑“我怎地知道?我又不是石家人,许是还没有到来,或是来了,我们没有看到而已,更或者他们不打算来呢”,
禇灵韵自在喝茶赏景,不管两个小丫头的斗嘴。
忽而听闻正前方马氏与施氏子弟处有一穿身绯红花衣的少男站出来,拱手道“献丑了”,打开折扇,作势摇了摇,一收折扇,
深情吟道“远看一座山”,抬头远望,向前走两步,“近看还是山”,
退后一步“越看越像山”,
一卷折扇,摇头道“原来就是山”,
说罢闭眼摇扇斜倚站等着众人夸赞,
完全无视了底下一众子弟那惊掉的下巴,直蹦的皮面,
一会方有一个少年说道“马兄好文采,在下望尘莫及啊”,其他人方缓过连忙恭贺,那人方拱手承让。
旁边的女眷发出低笑声,只听一少女笑“四姐姐好福气,四姐夫好文采”,
那被恭贺的少女已被气红,回道“五妹妹不必羡慕,五妹夫除了腿脚不便,也是个玉树临风的才子”,
那挑起争端的少女气急,哼一声转头不再理会。
金音道“刚刚那位作诗的是马氏大房嫡幼子马七郎,他的未婚妻是施氏三房嫡女施四娘,
另一位是施氏二房嫡次女施五娘,未婚夫婿是于氏三公子,
那三公子虽腿脚不便却也是一个人才,那余放,便是这个三公子的弟弟”
石音不解“施氏是彭城豪族,家世如此好,那五娘更是嫡出小姐,为何要嫁给余三公子呢”
禇灵韵平静道“这世上大多事非为名便是为利,施氏二房三房为利斗得人尽皆知,三房抓住了马氏这条线,二房便把目标转向蜀中余氏,
余氏是蜀中望族,家中经营脂粉生意,世代相传,朝代变更也不曾没落,更加上自古余氏曾出过两相五十进士多不剩举的举人秀才,
就算余二公子即便腿脚不便,那也是施氏高攀了”
炉火正旺,茶水翻滚,禇灵韵不仅不慢的一番话,打落了几分热气。